第64章（1/1）
一场冬雨一场寒，细雨从天空而降，夹杂着似雪非雪的冰滴，打在脸上刀割似的疼，不禁让人浑身一阵战栗。小区里的梅花已经开了，远远看着凌寒盛开，隐隐有种暗香浮动之感。美中不足的是，今天应该等不到下雪了。江南的冬天就是这样，极少可以看见雪，便少了这个季节的诗情画意。
莫小古瑟缩着身子，回到了家。从口袋里取出钥匙，正准备开门而入时，却发现门并没有上锁。她满腹狐疑，想着自己明明锁好了门的。
她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
客厅里坐着一个人，那人正煮着咖啡。壶水已然煮沸，正冒着热气。透过氤氲缭绕的水气，她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是林戚。
林戚脸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远远看着，她的脸几乎看不出有过受伤的痕迹。
莫小古微微有些诧异，她万万没有想到，林戚会在这个时候主动上门。她意识到自己与林戚的这场对质迟早会发生，但是却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她深吸了一口气，换上了家居鞋，面色沉重地朝客厅走去。
林戚一如往常一般亲昵，朝她笑了笑，她每次一笑时眼睛弯弯的，看上去很漂亮。
“小古，你总算回来了，我等了你好长一会。”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将煮好的咖啡倒进杯子里，知道小古的口味偏甜，专门在咖啡里多加了点糖，又往里面加入了一些奶，把咖啡递给了她。
莫小古闷闷地坐在林戚的对面，接过咖啡，问道：“你怎么来了？”
林戚听出了莫小古语气中的疏离感，她微微一愣，但还是娴熟地解开自己专门带来的提拉米苏。
“好久没见你了，我就来了，怎么，不欢迎吗？”
“欢迎，你想来可以随时来……”她喝了口林戚专门给自己煮的咖啡，不知怎的，觉得特别苦。
林戚微微一笑，似乎在解释自己的不请自来：“干妈给了我备用钥匙。”她把甜品递到她的面前，“刚出炉的，味道应该不错。”
“谢谢。”
“她跟我说，你现在跟一个警察在交往，是不是就是上次提到的那个陆离？”林戚随口问道。
“还不算……正式……”
“什么叫还不算正式？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感情这种事情，可以骗所有人，但唯独不能骗自己。”林戚处事方式一向都很果决。
“那徐图之呢？你喜欢过他吗？”莫小古问道。
林戚脸上的肌肉不自觉抽搐了一下，“好端端的怎么问起他了？”她抿了口咖啡，试图转移话题，“出差这么久，去哪了？”
莫小古回道：“去了一趟西州。”
林戚的动作停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镇定，“是吗？”
莫小古盯着她：“你不问问我去西州做什么？”
林戚镇定：“做什么？”
“我去拜访了你以前的班主任，陶老师。”
林戚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东西，“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莫小古继续盯着她，说道：“我还看见了一张老照片，是你们那天在沙滩上的合影。”
林戚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但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是吗？我都不记得还有合影。”
莫小古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有一种心理现象说，人会选择性记忆。记得自己想记得的，忘记自己想忘记的，对吧？”
林戚嘴角扬起一丝笑意，“是那个警察教你的吧？”她扬了扬眉，眼睛里含着些许柔光，“谁说我们家小古笨了，只要遇到一位好老师，学什么都很快。我倒是很好奇你这位男朋友，有机会真得见见他。”
“就像你们都曾是陶老师的学生那样吗？”莫小古看着她的眼睛，继续问道。
林戚微微叹了口气。
“你就不问问我，一上午出去干嘛了？”
林戚抬起头看着她，揶揄道：“总不会大冷天，出去和男朋友约会了吧？”
“我去见了陈霞。”
“陈霞？听上去有点耳熟。”林戚的语气淡淡的。
见林戚装起了糊涂，她拆穿道，“她也是你们班上的，听她说，跟你还挺熟的。”
林戚的手抖了一下，赶忙把视线移开，轻声道：“也不算熟，我在那个班呆的时间并不长……”
莫小古的脸上渐渐露出些许失望，她原本以为林戚至少会流露些许内疚，但是她的语气平静得令人觉得可怕。又沉声问：“她的眼睛为什么会看不见？”
“看不见？”林戚装起了糊涂。
莫小古皱紧了眉头，“她的左眼看不见了，你不会说你不记得这件事了吧？”
林戚沉默了一会，微微点了点头，面无波澜道：“记得。”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很有可能会毁了她的一生？”
“哪有那么严重，只不过是一只眼睛而已。”她平静地喝着咖啡，仿佛这件事情与她毫无干系。
莫小古的语气变得冰冷起来，“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林戚轻笑道：“不然呢？事情已经发生了，懊恼悔恨都是无用的，只能去想办法如何解决这件事。”
“所以你就去威胁她？”
“威胁？是我拿钱去补偿她，帮她安装义眼，我对她已经够仁至义尽的了。”
莫小古的表情凝固在那里，她忿忿地看着冷漠的林戚，一字一句问道：“那场车祸呢？”
“什么车祸？”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装什么糊涂……”她揭穿道，“何卿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林戚微微一愣，一脸平静道：“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雨越下越大，万物都被这雨水冲刷着。那株梅花极不合时宜的盛开，显得格外扎眼。
“她说是你导致了那场车祸。”莫小古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林戚迟疑了，她紧紧抿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迟迟无法开口。两人就这样僵持了好长一会，她努力抬起头，看着莫小古，面色平静道：“她说是我，那便是我吧。”
莫小古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是自己认识了十年的林戚。
林戚把视线望向窗外，缓缓道来：“范泽木、施俊杰、赵宝莉、何卿，他们几个整天跟在我的屁股后面。那天在返校的途中，是我怂恿他们去找安静的麻烦。”
莫小古差点从椅子上跌落下来，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从林戚嘴里听到过的最可怕的话。她无数次的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可是现在……
林戚全部承认了。
莫小古压低声音质问道：“你故意针对安静，就是嫉妒她的成绩比你好？”
林戚冷冷道，“嫉妒，是一个人发自内心的对另一个人最大的认可。”
莫小古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所以你让所有人为你的嫉妒陪葬！”
林戚丝毫没有悔改，只是理直气壮道：“没有谁会料到会发生这场车祸。”
“那何卿呢？你故意栽脏她偷了你的手表！”莫小古把那只钻石手表摆在她的面前。
林戚盯着这块手表看了好长一会，颇具深意：“原来她还留着啊……”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雪崩之下，没有哪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莫小古的双眼通红，急促地呼吸着，嗓子也变得沙哑起来，“既然你这么享受恃强凌弱的快感，那你当年为什么要保护我？”
林戚微微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你早就知道那个货车司机就是我爸爸。”她继续追问道。
“是。”
“所以你是故意转学到我们班上的？”她的声音在颤抖。
“是。”
莫小古的眼泪就像这场突如其来的冬雨，滚落下来。她的嘴一张一合，整个身体摇摇欲坠，“所以，由始至终，你都在骗我？”
林戚看着极度痛苦的莫小古，试图辩白道：“我想要保护你，也是真心的。”
莫小古摇着头望着林戚，“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这根本就不是我认识的你。”
林戚淡然一笑，“小古，我上次就对你说过，我原本应该死在那场车祸里的，这十年是我借来的，总有一天是要还的。我只是很高兴可以认识你。”
屋子里很暖，但是莫小古却感觉自己坠入了冰窖一般，身子止不住的瑟缩着。她拿出那张被汇入300万的银行卡，红着眼问她：“你汇这笔钱给我，是不是也觉得是对我仁至义尽了，就像你对陈霞一样？”
“我只是想补偿你们。”她顿了顿，“你不是也说，不想让干妈再为钱的事情发愁。”
莫小古把卡退到她的面前，“还给你，我和妈妈不需要你的怜悯。”她最后又补充了一句：“你也休想靠钱买到良心上的安宁。”
“小古……”林戚艰难地唤着她的名字。
“也许在你这种人的眼中，人命是可以明码标价的，就像买卖一宗商品。可是林戚，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不是靠钱就能解决的。”
“我知道。所以，我从来都不奢求你的原谅。我只是很高兴认识你，真的。谢谢你和干妈，曾给过我家的温暖。”
“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和妈妈了。”莫小古下起了逐客令。
林戚点了点头，她从包里拿出了备用钥匙放在桌上，起身离开。在离开前，她将一叠文件袋递到莫小古的手上，说道：“我知道你们一直在找这个，现在我把它交给你。”
这就是那起车祸所有人的病案资料。
林戚离开前最后说了一句话，这句话的分量足以让莫小古原谅林戚犯下的所有过错。只听见林戚对她说道：“你放心，我会给所有因我而死的人一个交代。”
莫小古愣愣地看着林戚离开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