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大师总是从学徒开始（1/1）

夜色已至，送来晚饭的兽人带来了撒狛邀请舟楠等人一同谈话的消息。

一整天都没见到沙斯蒙的身影，村民们的焦虑一点点增加，若不是沙石仍留在这，他们很难不担心他们这群人会不会突然被抓走当做奴隶。

这次没有带路的兽人，舟楠三人凭着白天的记忆走到首领营帐，找起来其实还挺困难，鬣狗部落这些营帐建的一个比一个随意，好在首领营帐上的兽皮足够显眼，他们顺利的见到了撒狛，以及白天的那群长老，发现舟楠身影的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沙石走到沙斯蒙身旁站定，沙斯蒙同他耳语几句，沙石不时点点头。

舟楠目不斜视地走到白天的位置坐下，修钺在他侧边正襟危坐。

塔苛上下打量着二人，挥手让收拾食物的兽人退下，语气不善地开口：

“过了半日，不知几位考虑的如何？是要另寻他地还是留在我们鬣狗部落？当然了，生之祭司阁下自然与我等平起平坐。”

其他人就不一定了。塔苛接着说道：

“寒冬将至，鬣狗部落今年的秋狩本就不顺，能否平稳度过这个冬季还是个问题，眼下若是要接纳如此多的人类……纳波力可没有白来的午餐。”

撒狛坐在首领座椅上，曲起的手指关节不住敲打木头桌面，这是他感到烦躁的表现，塔苛对他的这一习惯自然清楚，不过他作为部落祭司，同时也是长老之首，撒狛的任何决策都需要考虑他的意见。

由他来唱黑脸，想必也会让沙斯蒙拿不准鬣狗部落的态度。

“按照原先的约定，鬣狗部落提供东面山头的那块土地，以及村民们一个季度的粮食，这部分粮食将在下一个秋季到来之前双倍归还。”

沙斯蒙更像是说给舟楠听一般，将先前他与撒狛谈及的约定复述了一遍。

舟楠点点头，说实话这个条件算不上苛刻，光是在冬季提供一个季度的口粮便不容易。

舟楠眉头一皱，他没想到鬣狗部落提出来的条件这么善解人意，若是这样，他的计划不得不做点改动。

没等他多想，塔苛刻薄的声线接着说道：

“是这样没错，但也别忘了，沙斯蒙祭司也得为了我们部落出力，我代表鬣狗部落的长老们表示期待。”

这才是他最为关心的事情，那群南加村民算不上什么重要人物，一个季度的口粮，顶多把兽人们不爱吃的肉类和野菜划出去一些，但沙斯蒙不同，他作为萨沟利声望颇高的十二祭司之一，他的力量才是塔苛最为关心，也是鬣狗部落最为需要的。

撒狛将敲击桌面的手指收了起来，重新无所事事地撑起脸来，这是他们这一整天商议的结果，虽然他心里愿意为了沙斯蒙作出让步，但他作为鬣狗部落的首领，部落的未来是他不得不去顾虑的东西。

塔苛的态度也是部落里绝大部分兽人的态度，自从他宣布接纳沙斯蒙一行人之后，部落里的反对声从未停止。

兽人是个骄傲的种族，得天独厚的先天条件孕育出这个种族慕强排外的习性，在大多数兽人看来，人类只是一群身体孱弱，适应性强的动物，只不过部分人的脑袋聪明些，才得以散落在纳波力每个角落。

沙斯蒙并没有反驳塔苛的话，在到达鬣狗部落之前，他大概能猜到塔苛提出的这个要求，也做好了为撒狛卖命的准备，不过他也是到了今天才知道，兽人族各部落间的局势早已不像之前那样平静。

先前晚饭时，撒狛将他叫到自己的营帐前，把鬣狗部落的打算与西部荒原的局势告知他。

野心是最好的催化剂，促使这西部荒原表面的和平一点点破碎。三大部落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使得每一个部落都得看他们的脸色，鬣狗部落作为三大部落之下排得上号的部落，在撒狛与塔苛这对鬣狗部落最为杰出的勇士与祭司成功上任之后，鬣狗部落的野心随着实力的增长以及局势的发展一点点膨胀起来。

衡量各部落实力的最大要素——神眷战士，鬣狗部落目前低阶的神眷战士总共有二十三位，比起其他个位数的小部落称得上佼佼者。

鬣狗部落眼下最需要的是威望，沙斯蒙若是成为鬣狗部落的一份子，招揽生之祭司这一说法至少能让其他部落有所顾虑。

其次便是沙斯蒙掌握着的法师能力，对于荒原上的兽人部落也算是一大帮助，以及他可能知晓的机械知识，这点撒狛不抱希望，但若是他能招揽一些人类机械师过来，那想必再好不过。

不过撒狛心里清楚，以人类方面对兽人的态度，想招揽机械师简直天方夜谭，他也没期待沙斯蒙随行的这群南加村民里能有机械师。

不过撒狛留意到舟楠与修钺二人，他们一看便不是南加村民，沙斯蒙给他的回复也语焉不详，只是说是在来路上遇见的逃难贵族，跟着他们一路过来。

……

营帐内，短暂的寂静被狩猎晚归的兽人们激动的吼叫声打破，归来的兽人们开心地举起猎物，接受着亲人们的欢迎。

舟楠也被外面热烈的气氛吸引，一个健壮的兽人抬着一头野猪走进来，放在了营帐中心的空地上。

“报告首领！野猪群已经被拿下，兄弟们今天人手扛了一头回来！”

撒狛：“不错，冬狩的人手安排好了吗。”

卢獭点头：“撒暮迩已经安排妥当了。”

撒狛一摆手，卢獭看了眼悉数在场的部落长老们，知道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麻利地离开了营帐，走之前，他的目光不由得同坐在入口边上的舟楠撞在一起。

好白的人类，这就是他们说的人类贵族吗？

卢獭瞥了舟楠一眼，但脚步并没停下来。

舟楠看着卢獭身上白棕相间的毛发，想着摸上去的手感是不是也和看起来一样顺滑。

可惜卢獭很快便走得没影，舟楠只好把心思放在这场看起来很正式的“谈判”上。

说实在的，他不是很能理解鬣狗部落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收编沙斯蒙，明明他们大可以像收服汗比纳人一样将南加村民们全部充作苦力，只需做点表面功夫就好，比如说不把他们称作奴隶，但奴隶该做的事他们一样不少。

舟楠并没发现他的想法有多邪恶，他只是下意识地将在大学时见过的做法套用了一下。

沙斯蒙似乎在等待着舟楠的表态，塔苛顺着他的视线将目光放在了舟楠身上，他心中颇为好奇，沙斯蒙似乎很在意这个人类青年的态度？

各类目光交错着落在舟楠身上，修钺挪了挪身子侧挡在舟楠身前，将双腿交叠着坐在地上。

舟楠清了清嗓，把桌上用来招待的羊奶喝完最后一口：

“我还有些话想同沙斯蒙阁下说，时间也不早了，要不我们明天再议？想必今夜过后大家的想法也会有所改变。”

几个长老立马面露不满，塔苛也沉下脸，舟楠的话称得上是冒犯，但目前看来他的身份也不简单，身边跟着的这个男人看起来也是个战士，大概率是他的护卫。

想到这，塔苛决定顺着舟楠的意思，示意今晚的对话到此为止。

他倒是要看看青年是何方神圣，若是个有用的，也是鬣狗部落的收获。

沙斯蒙在沙石的搀扶下身心俱疲地回到了南加村民所在的空地，村民们见他们回来，立马骚动起来，但也没像白天一样再将他们围成一圈，而是走出来几个村里说得上话的人来打听消息。

沙斯蒙简单地安抚了一下他们，之后同舟楠一道走到了空地角落的一块草坪处坐了下来。

沙斯蒙将手杖放在一旁，叹了口气：

“我同撒狛十几年前在低语森林相识，那里是中土大陆最为出名的历练地。”

舟楠没想到沙斯蒙开口讲述的却是他与撒狛之间的往事，他正不知作何反应，立马又被沙斯蒙下一句话吓了一跳。

“我和他同岁，大约二十出头吧，都是对自己的人生充满期望的时候，后来……他向我告白。”

沙斯蒙说完笑了笑，脸上带着回忆的神情。

舟楠难以置信：“……什么？他和你告白？等等，二十出头？十几年前……你现在不也没到四十吗？怎么会——”他一时不知道该为兽人部落的首领曾经向人类祭司告白这件事震惊，还是为了沙斯蒙与年龄不符的苍老感到惊讶。

若不是沙斯蒙亲口说出，他很难想象眼前这个老头与之前营帐里健硕的兽人首领年岁相同，撒狛的绒毛看起来比卢獭都要有光泽呢！

沙斯蒙拿起手杖，轻轻挥动一下，绿色的柔光涌向缠绕手杖的藤蔓，接着消散在夜色里。

“十二祭司之一的生之祭司，擅长的法术自然是与生命力有关了，哪怕是自己也不例外。”

舟楠看着被赋予生命力而活动起来的藤蔓，开始脑补起沙斯蒙的故事来。

沙斯蒙看他惊讶的样子，淡淡解释道：

“我很感激神灵赐予我的天赋，皮囊的衰败只是我应该为之付出的代价。”

舟楠不知道眼下该说些什么话，看沙斯蒙的样子也不需要安慰，好在沙斯蒙很快转换话题，说起了今日的谈判。

“我在低语森林救过撒狛一次，他一直都很感激，从我设法与他联系，到他得知王城发生的事情时，我已经带着村民逃往大漠，那时便已经说定了来到西部荒原的事情，只是没想到，鬣狗部落……”

沙斯蒙同舟楠的对话声被夜风吹散，两人就这样坐在草坪上聊了很久。

沙斯蒙事无巨细的将他所知的事情说了出来，接着为舟楠讲解了中土大陆各种族间的关系，并且真心地提议舟楠前去斯三城，也就是恩铼被法维斯抓到的地方，那里的氛围比较适合舟楠这样的独立机械师发展，不必像在银月或是奥莱联邦一样受到贵族和机械师协会的打压。

舟楠认真听完沙斯蒙的讲述，心中多了一分安定，比起先前对西部荒原和兽人族一头雾水，现在他已经对整个中土大陆的局势大概了解清楚。

这样看来，按照他的计划，能够说服沙斯蒙的可能性便更大了。

他沉默了一会，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

“撒狛和你告白，你接受了吗？”

沙斯蒙没想到舟楠问起这个，愣在了原地。

若是舟楠还在地球，按他的个性决不会对他人的私事随意打探，但自打他来到纳波力经历了一系列事件后，舟楠现在更愿意遵从自己的内心。

他对于情爱向来没有投注太多心力，甚至不清楚自己对于恋爱对象的期待是什么样的，在他心里，只会对专业技术超过他的导师产生一点师徒之间的好感，兴许他也和兽人一样是慕强心理作祟。

他见沙斯蒙半天没给出回应，正准备找个台阶给他下，没想到沙斯蒙还是回答了他。

“都过去了，或许当时他只是把感激的心情理解错了。”

……

夜色已深，因为具体商议的结果未出，鬣狗部落并没有给他们这些人分配营帐，只是给了这片空地充作他们的临时落脚处。

好在这片空地在山头下面，有着山头遮挡，秋末的夜风显得没有那么刺骨，村民们一个挨着一个的靠在一起，彼此依偎着入睡。

舟楠却有别的事情要干。

他将一袋装着岩螽甲壳的袋子放在一旁，手里拿着一堆从恩铼那借来的工具端详着。

扑面而来的熟悉感简直让舟楠有种大喊的冲动，他从没觉得角度尺和锉刀这些工具这么的顺眼过，虽然和现代的高精度工具相去甚远，但好在没有原始到需要他自己制造工具的地步。

他把几样可能用到的工具挑了出来，方才去同恩铼借的时候，那家伙听到他的请求眼珠都要瞪了出来，好在最后还是顺利借到了，虽然恩铼不情不愿的加上了需要看看他制作出来的作品的要求。

舟楠脑海里想着要制作的东西，手上却犯了难——在这么原始的地方，从哪里给他找来绘制设计图需要的材料？

就连铅笔都是个奢望，石墨在这个世界有没有被发现都不知道，至于纸张……舟楠想起沙斯蒙展示过的那卷羊皮卷地图，立马打消了这个想法。

这下好了，连从学徒做起的基本条件都没有。

舟楠开始怀疑这个世界的机械师制造成品前的设计环节如何进行，他们都用的什么来当绘图纸的？

若是恩铼在场，他一定会告诉舟楠纳中土大陆的机械师可没有绘制设计图这种高精度的要求，大多都是有个设计思路，再根据成品一点点来完善，家境好些的或许会用的起昂贵的草纸来记录设计步骤，但也只是记录一些关键环节，与现代化的设计图相差甚远。

不过因为不参与一位机械师的制造是机械师们默认的规则，恩铼就算抓心挠肝的想要旁观一下舟楠的制造过程，在没有舟楠的同意前也是不行的，所以舟楠的疑问注定是暂时得不到解答了。

舟楠一筹莫展，他确实是忘了考虑设计图这件事，他心一横，准备试着直接在岩螽甲壳上动手，转轮的声音在他脑海响了起来。

“你想画设计图？哦，事先说明，我只是看你的样子猜的。”

舟楠已经习惯了转轮不时的吐槽声：

“怎么，你能给我变出铅笔和纸来？”

舟楠一直都没打算把期待放在转轮身上，毕竟就算转轮有再大的神通，它也是宇宙里存在的生物，不是万能的神灵，没办法像里的系统一样变戏法似的给他变出想要的东西来。

“如果只是画这样的设计图的话，是可以实现的事情。”

转轮不带感情的机械音说道，接着在舟楠脑海里一点点刻画出一张机械钟表的设计图来，正是转轮先前使用的舟楠印象里爷爷家里那个老式钟表的形象。

舟楠震惊地张大嘴巴，他脑海里的这张设计图采用的绘画形式和成品都和他的习惯极其相似，简直就像他在脑海里亲自绘制的一样。

“借用了你的记忆，只算得上是简单的复制。”转轮的声音在舟楠脑海回荡，舟楠却感觉见到了救世主。

“你的意思是，我能在自己脑子里直接画吗？”

“对，我们的情感本就已经是一体，这种事情对于我来说就像采花蜜一样简单，来，试试看，在脑海里想象线条走向就好。”

舟楠试着想象，但效果并没有那么好，他控制着的线条无法做到随心而动。

他索性闭上眼，集中注意力，开始构思着岩螽甲壳制造而成的护心甲的模样。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舟楠“看”到脑海里一点点勾勒出岩螽甲壳的样子，接着又逐渐变成他所想要的护心甲外形，甚至省去了他修改的力气。

舟楠倒吸一口气，心中的震惊不亚于听到沙斯蒙先前的话。

平面的设计图直接变成了脑海里能够看到的三维立体设计品，并且还能在他的意念下修改，其中的内核部分甚至都能跟随着他的“视线”一点点显现出来。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打开新世界大门。

转轮提供的这项帮助意味着他能够以截然不同的效率与品质完成作品，即使身处异界有着各种各样的限制，他现在也有信心在机械制造的水平上更进一步。

“你现在很兴奋。”

转轮从他的耳后飞出，落在他的肩膀上。

舟楠偏头看着转轮，满意地拍了拍它：

“因为发现你除了不停的转还是蛮有用的。”

说罢舟楠开始动手加工起岩螽甲壳，他拿起锉刀，根据脑海里的设计图准备削去不要的部分。

“刺啦——”

锉刀划过甲壳表面，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

舟楠：……

不愧是他看中的材料，坚固程度着实超过了他的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