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被悬赏的姐弟（1/1）

电光火石间，修钺用力一拉，将舟楠保护在他的怀里，冲向他们的这对人影以极近的距离擦肩而过，堪堪避开舟楠二人，但身后紧追的佣兵手里的刀完全没有缓冲的意思，直直刺向修钺肋下。

修钺索性抱起舟楠反身格挡，他微微侧身躲过致命的刀尖，狠狠踢向打头这个佣兵的腿部，将他放倒在地，接着放下舟楠站在他身前。

剩下四个佣兵见状立马将他们团团围住，手中武器指向他们二人。

舟楠甚至能看清每把武器刀刃上反射着的火把的光。

气氛剑拔弩张，四周姗姗来迟的守卫吹响了警戒的哨声，一行行拿着长矛的守卫以一个更大的圆形将中间的场地围住，接着给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让开一条路。

克忒手里拿着几张草纸，踱步到纷争中心，他中气十足的声音覆盖在场的每一个人，

“谁给你们的胆子在黑石闹事？”

舟楠从守卫恭敬的神态里猜想这人大概就是通古说的黑石首领，一身兽皮显得他敦实的躯体不怒自威，颇有首领风范。

修钺面色凝重，不知在想什么，舟楠大脑飞速运转，眼下还没来得及离开就撞上了地头蛇，他给自己编造的身份倒是可以让他独善其身，但他刚刚才花巨资买下了“奴隶”修钺，而且以科里克睚眦必报的性格，说不定背地里不知道准备怎么报复修钺，虽说修钺展现的战斗力好像完全轮不到他来关心，但是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他没法坐视不管。

舟楠尚不知他的担心完全没必要，以通古的名誉和实力，哪怕给科里克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作出和通古对着干的事来。

克忒看着空地中间被佣兵刀兵相向的两人，目光在他们之间流转。

舟楠从修钺身后走出，不耐烦地看着走来的克忒，

“喂，这几个人佣兵上来就想要了我的命，黑石就是这样保护商人的吗？”

所有人目光集中在了这个衣着奇怪的年轻贵族身上，毕竟天蓝色染料在中土大陆属于稀缺的奢侈品，每年流通的原材料也只有从毗邻奥莱联邦的森林里开采的那么一点，能穿的起这样的衣服的人，背后的势力不可小觑。

克忒自然注意到了舟楠的衣服，不过他随意的眼神在看到舟楠肩头自发转动的转轮后凛冽起来，一名出现在这里的机械师？

舟楠似乎是不满克忒的反应，他一招手，转轮快速飞进他的手心，齿轮上繁复的花纹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神秘绚丽。

“耽误了我去奥莱联邦的路程，你们可担待不起。”

舟楠不知道他的临场发挥引起了在场多少人内心的震惊，修钺和克忒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克忒心里马上有了决断，他的态度缓和许多，“不知这几位佣兵兄弟是为何要对这位大人行刺？”问题马上抛给了佣兵们。

几个佣兵面面相觑，他们本以为只是个拦路的小商人，既然碍事了也就顺手解决了，谁能想到舟楠会摇身一变成了他们万万得罪不起的机械师。

机械师在中土大路的地位不可谓不高，繁杂的知识体系和考核，加上不可或缺的天赋能力，饶是在学术氛围浓厚的奥莱联邦，机械师也是一众学者里地位崇高的存在。而对于一个家族来说，机械师则是保障家族地位的核心之一，每一个被联邦的机械师协会登记在册的机械师，无论去到哪里都会被奉为上宾。佣兵头子心里冷汗直冒，犹豫着怎么解释。

舟楠倒是没想这么多，他只不过是借着转轮的存在演一出戏，好让他和修钺脱身，现在看来效果倒是蛮不错的，对面这几个佣兵已经悻悻地收起武器。

“上头吩咐要见到那对姐弟的尸体，刚刚场面混乱，险些误伤大人……的仆从，实在抱歉，我们也只是收钱办事。”为首的佣兵小心说道。

“险些误伤？我看你们根本是没把我放在眼里，这可是我刚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奴隶！”舟楠佯装生气。

佣兵头子腹诽，他看舟楠根本就没啥心疼的意思。不过这会他才看清对面修钺的模样，虽然穿的是奴隶的衣服，但浓眉大眼间确实俊俏，体格也十分健壮，说不好是这机械师买回去作特殊用途的奴隶，毕竟机械师们大多难以相处，都有着自己的怪癖。眼前这个白嫩的年轻机械师说不定就好这口。

克忒这时发话，“既然是无心之失，还请大人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几位兄弟一次。”克忒心中自有考量，黑石部落常年和佣兵协会有交易，这几个佣兵在黑石追捕一对姐弟的事情他实则早已知晓，否则市集的守卫不会到现在才出面。

现在正好让他卖这群佣兵一个面子，冬季佣兵协会来人时他也好做交易，至于眼前这个机械师，虽说不好得罪，但看他如此年轻，一身嚣张气焰，不如试着敷衍了事最好，这样趾高气昂的贵族克忒在黑石见过太多，只要一直捧着他们，他们自然会乐呵呵的和你打交道。

舟楠似有不满，翻手将转轮收进口袋，发出一声冷哼，

“你们几个，下不为例。修钺，我们走吧。”

说完他便准备走向沙斯蒙和村民所在的位置，围着的守卫忙给他让开一条路。

修钺对克忒扫视他的目光无动于衷，继续老实地充当奴隶的身份跟在舟楠身后。舟楠不敢有所停留，快步走在回去的路上，修钺的步伐与他保持一致快速跟上。

“你是机械师？”修钺的声音传来。

“呃……算是吧。”虽说舟楠只是个本科毕业的机械专业的学生，但他自大三起便跟着现在研究生的导师一直做相关的机械设计和制造，实操经验不说是专家级，也算得上是一个正经的机械师傅了。

修钺得到肯定回答，一时没有发出声响。

舟楠以为他同沙斯蒙一样得知他机械师的身份后感到不自在，开口到：

“别紧张，只是算是个学徒水平，我也没有考到什么证。刚刚只是演给那个首领看的。”嗯，如果毕业证能算的话他大概可以充当一个五金店师傅。

修钺冷峻的眉眼紧紧看着舟楠，舟楠感觉浑身不自在，以地球审美来说，修钺算得上是他最为欣赏的一类长相，不过这样的人在学校里他基本不会有与之交流的机会，更不用说这样面对面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看的场面。他心想修钺该不会因为刚刚他说他是自己的奴隶而生气了吧。

他感觉修钺还有什么话想说，但直到他们返回村民驻扎的地方对话也没有继续下去。

……

营地里沙石焦躁地来回踱步，旁边是一对被藤蔓捆起来的姐弟，沙斯蒙正拿着一个水囊把水喂给他们，几个村民守在沙斯蒙身侧，所有的物品都已经被装在了长毛兽身上。

沙石本以为舟楠和修钺会很快在他之后回来，没想到十几分钟过去也没看到一点身影，反而是两个小毛贼趁他们不注意想偷走长毛兽背上的水囊和装着干粮的袋子。

好在沙斯蒙反应及时，趁着他们解开绳子的间隙，长杖一挥，迅捷的藤蔓很快把两个人缠的严严实实。

被五花大绑的托里只顾得上大口喝水，他身旁的托塔兰则小口啜饮。

他们实在是太渴了，一路上躲避着穷追不舍的佣兵，根本没有时间给他们寻找食物和水源，到达黑石之前他们混在商队里，好歹让他们捞了些吃食，但集市一开，那些佣兵又像恶犬一般闻着味就向他们冲来，完全不给他们喘息的时间。

姐弟二人补充体力的同时，舟楠和修钺总算回到了营地，他马上发现了被藤蔓捆起来的两人。

老天有眼！这俩拿他们作挡箭牌的小贼居然被沙斯蒙抓到了。

沙斯蒙主动起身，沙石也靠拢过来，四人围在一起交换了今晚的信息。

沙斯蒙在沙石和舟楠去往集市后，决定去打探明白黑石商队的情况，没想到刚走出不远，就让他看见科特被一个马夫请上了一架马车，沙斯蒙很快用藤蔓将自己覆盖进周围的草丛间，只有火把照着的小道上很难发现他的身影。

他看到科特同一个衣着华丽的贵族交谈起来，之后面色惨白的离开，不知道遇到了什么麻烦。

“不能等天亮了，待会我们就从小道走，长毛兽不用管，反正进了矮人山脉也没法再用。”沙斯蒙作为祭司的直觉催促着他带着村民赶紧离开，但他还是坚持等到舟楠回到营地才全盘告知。

舟楠心中颇为感动，虽说沙斯蒙很可能是顾忌他机械师的身份，但冒着风险等待确是事实，他不得不承认沙斯蒙是个坚持原则的老头。

一旁的沙石神情没有放松，他之前刚一踏入营地就发现了正在偷盗食物的姐弟二人，联合沙斯蒙拿下两人后舟楠他们便赶了回来。

他快速地向沙斯蒙传达了通古的话，沙斯蒙边听边皱起眉头，看来克忒一直没有接见他们，已经是在表明他中立的态度了，否则在知道他们一行人的到来时大可直接让守卫将他们拿下。

舟楠将姐弟二人被悬赏的事情说了出来，修钺看向地上绷着脸的两姐弟，抛下一句话：

“把他们留给克忒。”

托里的头唰的一下抬了起来，恶狠狠地盯着修钺。

“大人！请不要把我们交给首领，我们是无辜的。”一道女声传来，托塔兰抬头看着修钺，她竭力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算镇定。把他们留在黑石，他们便只能成为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了。

沙斯蒙突然走向她，蹲下身来颤声说到：“你……你是托塔兰？你的老师呢？”

托塔兰吃惊地看向他，“你认识我？老师他……老师他大概凶多吉少了。”声音里不可避免的带上了哭腔，一直被压在心底的悲伤涌上心头。

托里眼神带着戒备，蠕动身体挡在托塔兰身前，沙斯蒙看着他，不确定地说：

“你是托塔兰的弟弟？是吗？我见到你母亲时你还在她的肚子里。”

托塔兰平复心情，她已经认出了眼前的老人是曾经去往她家里做祈福的大祭司，当时她只不过六岁出头，老师还向他介绍了自己，顺带着举荐了她们家族。

她回应沙斯蒙：“您是萨沟利的祭司？老师曾和我说他在萨沟利有一个要好的祭司朋友。”沙斯蒙闻言点点头，他追问起托塔兰老师的下落。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托塔兰眼前，她咬着嘴唇，声音带着一股悲伤和愤恨：“我和弟弟一直跟在老师身边学习，原本这个秋天……老师就可以正式进入奥莱学院修学了，没想到……”

托塔兰断断续续地叙述了她和托里被悬赏的原因。

银月虽然名义上是中土大陆西北方最大的国度，但数百年来爵位世袭的分封制度使得国王的实际权力越发缩水，各个领地的领主心怀鬼胎，彼此之间的倾轧斗争在利益的驱使下从未停歇。

托塔兰的祖父受封伯爵，领地在远离国都的边境线上，紧挨着西部荒原北部那宽广的无人区，好在她的祖父励精图治，在精心治理下这个名为塔德夏的边境小城算得上是偏安一隅，托塔兰的老师便是她的祖父一手帮扶起来的机械师，也是银月一众机械师里较为出色的人物，四十余岁便已达到了高阶机械师的水平，甚至获得了奥莱学院抛来的橄榄枝。

变故发生在两个月前，几个领主暗地里勾结在一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围攻塔德夏城，位居边境的塔德夏的兵力本就几近于无，在多方围攻下不足两日便被士兵破城而入，大肆烧杀劫掠，托塔兰的祖父将二人同他们的老师一起秘密送出塔德夏，让他们自寻一条出路。

“那几个领主假惺惺的要求祖父交出老师，谁不知道背后是国都的那些机械师打的主意！老师早就知道银月的机械师没几个好东西……”托塔兰言语间充满厌恶，托里只是紧紧地靠在她的身侧。

“我们从塔德夏一路向东，亚尔夫海姆不对人族开放，我们只能绕着从南边的低语森林走，还没等到那里，就发现我们和老师已经出现在悬赏令上，他们居然说老师叛国！真是可笑，他们心里根本就没有银月这个国家。”

舟楠静静听着，他很难想象这对姐弟怎么从银月逃到黑石来的，按他们所说的路线，已经快要超过半个中土大陆的路程了，其中的艰辛难以想象。

沙斯蒙在认出托塔兰时就将捆着他们两人的藤蔓解除，这时他把自己的水囊递给托塔兰。

托塔兰接过，感激地点点头，“老师用身上带着的机械物品交换了一些物资，但是也没坚持多久，在亚尔夫海姆旁的一个集落里我们就被追上了，他们下令活捉老师，老师他……为了我们，主动站出去了，我们混进一个去往萨沟利的商队才逃出来。”

托塔兰说老师要求他们放过姐弟二人，但没想到那些机械师为了斩草除根，卑鄙地追加了新的悬赏来要了姐弟二人的命。

“老师他最后说……要我们自己去找一条生路，再也不要回到银月去。”托塔兰结束了她的叙述。

托里放下了姐姐给他的水囊，少年用尚未完全变声的声音坚定地说：“我才不要回去，银月，整个都是腐烂的。”

“哦？何人在此对我国大放厥词？”一行人走进营地围栏。

舟楠还沉浸在托塔兰的叙述里，沙斯蒙脸色一变，认出为首说话的这人是之前与科特交谈的贵族。

身形瘦长的贵族青年把玩着手里的黑曜石，目光停留在沙斯蒙身上。

“想必您就是十二祭司之一了，初次见面，尊敬的绿叶祭司大人。”男人轻佻地说，观摩着沙斯蒙的反应。

沙斯蒙淡淡道：“不知阁下是？”

“我？我只是银月一个不中用的男爵罢了，大人叫我迦尔南就好。”

托塔兰和托里立马用仇恨的眼神射向迦尔南，托里手中紧握着那把弯刀，沙石见状微微挡在姐弟二人身前，示意他们不要激动。

沙斯蒙心中一震，这是银月王室的姓氏，如此年轻的男爵，还知晓他祭司的名号，十有八九是银月的一个王子，但仅仅被封了一个男爵，且出现在黑石部落这种地方，颇有些耐人寻味。

迦尔南身边的随从上前同他耳语几句，他笑了起来：

“别在意一些小老鼠的故事，大人还是关心一下眼前的事情比较好。”

整齐的脚步声传来，克忒和一群守卫走进营地，后面跟着怯懦的科特和一个穿着萨沟利官服的男人。

修钺看向舟楠，投递出询问的眼神，舟楠此时内心也在纠结，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他一时拿不准现在的场面该怎么办，要接着把嚣张的机械师贵族形象演下去？那沙斯蒙他们怎么办？

科特跟在税务官身后，克忒一言不发站在原地，手拿通缉令的税务官莱拉上前几步，将手中通缉令摊开示众，用严肃地语气开口：

“叛兵沙石，忤逆太阳神荣光的祭司沙斯蒙，协同南加人民违抗陛下旨意，你们二人若是主动归降，王城可不追究平民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