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疯子（1/1）

面对裴正威严的发问，火留买终于流露出了几分胆怯，这种对血腥的胆怯深深刻在火留买的骨子里，看见对方状貌，童年对杀戮的恐惧忽然间涌上心头。

但作为一方巨贾的火留买又实在不情愿就此做出让步，这件事若传扬出去，恐怕火氏在马匪中威严尽失，再要服众可就难了。

正在尴尬之时，一辆马车在府邸大门外停下。

崔玉撩开车帘正想下车，却被周谦一把按住。

“不好，官府的人查到火留买府上去了！”

崔玉顺着周谦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见了堂厅中的火留买与两个身着武服的官吏，在他们周围还布满了一众持械的西域武士，看样子好像闹出了什么不愉快。

崔、周二人自然想到了曹实的事情，心头都略过一阵紧张。

官府的办事效率什么时候这么高了？

崔玉强稳住心神，吩咐周谦先去打探一下发生了何事，而后再做下一步计划。

如若官府真是来查曹实的事情，崔玉只能把火留买当做弃子，花钱让他死在狱中了，因为此人知道的秘密太多，面对酷刑难免守不住消息。

少顷，周谦来报，原来是衙署武吏阖城调查孔牛的下落，寻之无果后打算在火这里买一条消息，结果两方没谈拢价格，就此大打出手。

得知是此事后崔玉长舒一口气。

“闹事的是个愣头青，但身手不错，火员外这会儿骑虎难下了。”

崔玉解开幞头，下掉发簪，将头发披散开来，而后又松开了衣襟，这是他常用的装疯方式，现在他准备要给裴正演一出戏。

“周谦，扶我下车。”

崔玉由周谦搀扶着，假做痴癫状一脚深一脚浅地迈进了火府大门。

“神香！给我神香！”崔玉高声道。

这一声搅扰了裴正的杀意，他只觉眉心那点灼热瞬间消失，浑身紧绷的力道也随之松弛了下来，但他不敢放松警惕，只往门外瞥了一眼。

但见一人披散着头发，高喊着“神香”冲进了堂厅之中。

“火员外，崔某有钱，快给我神香，我要做梦，梦里的那幅画还没有画完，琼楼玉宇，桂殿兰宫，我看见仙女在天宫舞蹈，你肯定不知道那幅画有多美妙，快给我神香，我现在就能画出来！”

崔玉怪叫着冲到了火留买跟前假做跌了一跤，火留买自然领会了对方的意思。

“不好，崔郎君这是又犯病了。”火留买忙将崔玉扶起，而后喝令左右，“还傻站着干嘛！快扶崔公子去后房，请氾文老先生来给崔公子看病。”

“诶？此人是谁？”崔玉忽然指着裴正问，“你很面生，老子从来不曾见过，快说，你是谁？”

裴正一愣，面对一个痴呆，他真不知道怎么回话。

“啊呀！原来是佛祖身边的邪魔！看我不杀了你。”崔玉毫无预兆的暴怒起来，挣开火留买直朝裴正冲去。

“阁下休要胡闹！”

裴正后退两步侧身闪躲，崔玉扑了个空，一个趔趄扎进了堂厅中央的花坛里面，沾了一脸的泥土，更像个疯子了。

这时火留买做势要来搀扶，却被崔玉反手扇了一耳光，这计耳光打的好是响亮，掌印瞬间烙在了火留买脸上，弄得他极为狼狈。

火留买肚子里虽然烧着火，现在却也只能忍着。

崔玉又喝道：“魔鬼！还我海音命来！”

他双目赤红，似真将裴正视作了恶魔，不顾一切朝裴正扑去。

“疯子，还来！”

裴正见势躲不过去了，只好用刀柄一搅，看似随意地一招，却将崔玉给撂翻在地，谁知崔玉仍旧不肯罢休，在地上抻着脖子要来咬裴正的脚，裴正无奈只得连连闪避。

随行武吏见状，赶紧上前拉了一把裴正道：“大人，这里扯不清的，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琴治房，推理陷入了僵局，李和不得不做出一些天马行空的猜想，比如道家缩地术、隐身术、尸解术等。

卫已却不以为然，所谓道即顺，车有道，车随道行便能走通，同理万事万物的运行皆有其道，只要顺势而为，即是得道。

这里的得道跟传奇故事中的得道成仙有很大的差别，道家所谓得道其实指的是思想上的开悟，让自己达到一种宠辱不惊的圣人境界。

一直到了汉代，道家被才逐渐赋予玄幻色彩，至于东汉年间，初代天师张道陵创立五斗米道，取道家思想为宗义，将道家学问演绎为教义，各种神异传说才在民间传播开来。

卫已虽然也修道，但他修的是老庄思想与养生之道，而非符箓捉鬼的方术，他本人对这些方术是持怀疑态度的。

天下若真有神异，又何来百代交替，兴废不绝呢？

人一旦言妄，那么事情大多会废弛，梁武帝便是一个生动的近例，此人因为笃信佛法而不管政事，最后不仅败了国家，还因此送了性命。

“端中，凶手果真有遁地神行之术，那还费劲设这么一个大局干嘛呢？直接使个遁地术来把族兄挟持走岂不更省事？”

“啊这……”李和苦笑道，“那假扮者到底是怎么逃脱的呢？”

问题兜回了原点，可以说这是一个局眼，也是对手最为高明的地方，一旦洞破了此处，真相也就水落石出了。

卫已是绝对不相信有人会神异之术的。

“一切都是障眼法，现场可能还有我们没发现的线索。”

说着卫已站起身来，准备再去卫元吏舍仔细勘察一遍，正要出门时他忽然想起要把任务布置下去，那就是派人去调查火留买及其百戏团，如果自己的推测没问题的话，那么一定能审问出结果来。

但裴正尚未回来，李和又疲倦至极，卫已本人也有点昏昏欲睡。

要快也要稳，卫已深吸一口气，活跃的思维冷却下来，思考也更加冷静了，卫已意识到现在并不是行动的最佳时机。

火留买是敦煌巨富，其势力盘根错节，此外他们既然能设计出这么周密的局来，恐怕背后也有高人指点，也许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仓促提审怕会打草惊蛇。

卫已缓缓放下刚抬起的这步棋，他决定先弄清楚假扮者消失之谜，届时人证物证俱全，也不怕那火留买不说实话。

“风暴要来了。”

卫已正在思考着，一旁的李和抬头望着西边的天空，卷曲的黑云似海潮般涌荡过来。

卫已抬头望去，一股不祥的阴云笼罩住了内心，将将抬起的那步棋，又有了按下去的冲动。

这是一种直觉，卫已感觉自己被人盯着，他机警地四下扫视，琴治房外的回廊上不见一人。

回廊拐角处，哑巴般陀靠墙而立，刚才若躲慢了一分便会被卫已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