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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清醒(1/1)

徐华本来担心妻子会向他发难,当看到妻子的眼神里只有疲惫和平静时,不由得放下心来。他摸了摸妻子的额头,问她感觉怎么样。妻子给了他一个安心的微笑,轻声说:“我没事。”她还想说什么,这时候徐华的手机响了,是公司打来的,他说有些推脱不掉的工作事务要处理。妻子对他挥了挥手,让他快去。他说:“我很快回来。”

戴春辉等到很晚,将近凌晨1点的时候,等来了徐华的短信:“老婆,我还在应酬,推脱不掉,你先睡吧。”戴春辉苦笑了一下,如果在以前,她一定会与他争吵,后来,她变得越来越无所谓。她在内心与自己和解,劝诫自己向前看,也许有一天徐华玩够了,就浪子回头了呢;她还劝诫自己向“钱”看,他对她一向大方,她有了钱做保障,何必再自寻烦恼呢?

她在心中刻意把自己看成一个修身养性、平心静气的尼姑,但是偶尔风和日丽的午后,徐华总是携带一抹春色,又闯进她的院子里,扰乱了她的心神,让她猝不及防……一直以来,她的内心矛盾着,冲突着,煎熬着,她给自己修建了一个可以收缩的牢笼,她经常把自己勒得透不过气来,她的心被夹击得满是创伤……

小月此刻在华丽的别墅牢笼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她觉得到处都是监控那种发出幽幽绿光的眼睛,逼视着她,问她为什么要待在这里,这里可不是她应该生活的地方。她心中压抑的很,不得不出来透口气。

她在小区的湖边漫无目的地走着,她喜欢这里的环境,干净,安谧,没有城市的喧嚣。意外地,她看到前方有两人在争吵,并隐约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她走得近了些,藏在大树和围墙的夹缝中,想听个究竟。说话的人是门卫王乾以及他的弟弟王坤。

王乾:“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准去业主家里。”

王坤:“我只是想去找小月玩,她又不是业主。”

王乾:“不准去。我早就警告过你,她和我们不一样。”

王坤:“怎么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不都是从农村来的打工人吗?”

王乾的语气变得愤怒了,有种恨铁不成钢:“她可是给徐总这样的人工作,被他养着,你懂不懂啊?死脑筋的东西!就算她不在徐总那里干了,我也不允许你接近她这种人!”

王坤有点懵,他犹豫道:“你什么意思?”

王乾来回踱步,四周看了一下,没看到什么人,这才压抑着声音说道:“柳幸月就是徐总的情妇!”

情妇,情妇,情妇……这两个字掷地有声,甚至还有回音,响彻在听者的耳朵里。

王坤难以置信地问:“怎么可能,哥,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人家小姑娘!”

王乾说:“我在这里干了三年门卫了,徐总开车带进别墅的女孩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一个比一个年轻漂亮。”……

躲在树荫里的小月内心翻滚起惊涛骇浪,这阵子吞进胃里的山珍海味仿佛都变成了蛇虫鼠蚁,侵蚀着她全身的血肉。王乾和王坤争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她却什么也听不进去了,脑海里有个小人在用全身的力气一遍遍撞响一座大铜钟,发出的不是“咚”、“咚”、“咚”的声音,而是“情妇”“情妇”“情妇”……

羞惭,耻辱,伤痛,种种情绪包围了她,来南京以来第一次,她流下了泪水。她开始悔恨,恨的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她早该知道她在徐总家里的身份和位置的,一直以来,是无知和贪念麻痹了她,她总是用侥幸的心理来安慰自己,刻意不去想一些晦暗的事情,在奢华的环境里,她一遍又一遍劝诫自己,也许天上真的能掉下馅饼呢,也许她的人生真的开始幸运了呢。现在,她不得不睁开眼睛认真看待自己和世界,幸运和幸福从来都不是天上掉的,不是别人给的,而是需要靠自己的努力挣的。

小月在大街上失魂落魄地一直走,走过李栖桐的便利店,走过为林永乐动心的篮球场,走了三个多小时,一直走到武丽丽打工的玩具厂门口,她才筋疲力尽地坐在马路牙子上。

武丽丽出来后,看到小月失魂落魄的样子,问她怎么了。她只说:“感觉未来太难了,我好迷茫。”武丽丽把她带到自己的宿舍,说:“我们宿舍四个床位,目前就住了三个人,那俩人今天晚上不回来,你今晚可以和我一起住,咱俩聊聊天。”小月在空的那张床位上坐下,感激地对武丽丽说谢谢。

武丽丽从衣柜顶部取出闲置的垫被和床单铺好,指着一块陈年的浅红色污渍说:“洗不掉,别嫌弃。”小月笑着表示理解,说起月经初潮时,她被床上的血渍吓得半死,母亲却埋怨她糟蹋了一个好床单。

小月并没有说起自己在别墅里的经历,她怕武丽丽误解她,以另样的眼光看待她。她饶有兴趣地打听起和武丽丽一起出来打工的小姐妹现在都发展得怎么样了。武丽丽拿出两瓶可乐,往桌子上倒一小堆瓜子,把话匣子打开,开始向小月娓娓道来:

“像我们这种家庭条件差,又早早辍学的女孩子,大部分很难发展得好,只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大家基本都在这个厂里待一年,那个厂里干半年,做一些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活儿,等年纪大一些,回老家相亲,找个如意的对象,成家过日子,两个工作不稳定的人过日子总比一个人强。也有几个发展得不错的朋友,比如有个初中男同学,在贷款公司做销售,他油嘴滑舌胆子又大,听说工资很高,一个月一两万呢;有个同村的姐姐说服了父母给她在县城租了门面,开了个两元店,生意很好,还在县城买了房子;有个邻居比较踏实,她比我大几岁,结婚之前在美容院工作,现在是宝妈了,老公在大城市搬砖,一年回去一次,她在城里租房子给儿子陪读,每天晚上带着儿子去夜市摆摊,卖烤肠和冰粉、绿豆汤,一年下来,竟然能卖二十多万,上次打电话,她还说想劝老公回来和他一起摆摊呢。除了他们,另外还有两个人挣得比较多,但我看不上。”武丽丽说着,“呸”得一声用力把嘴里的瓜子皮吐得老远。

小月心里咯噔一下,问她为什么。

武丽丽看来对那两个人颇有微词,她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继续说道:“有个女的出来打工没两年,就浑身名牌,我们都不知道她找了什么好工作,后来听朋友说她在足浴店里给人洗脚。要是正经八百儿地靠劳动吃饭,那也没什么,我也不会看不起她,哪知道有一天我竟然看到了印着她照片的小广告,衣着暴露,上面还有QQ号,我很好奇,就拿小号装作男的去加她,没想到她一个劲儿地劝我去洗脚按摩,还暗示可以提供一些特殊服务,原来她竟然靠这个才飞黄腾达起来的。我也不想毁了她的名声,害她以后在老家没脸见人,所以啊,从来没跟别人提过。还有一个女生,我以前和她玩得可好了,没想到她喜欢上自己老板,为了几个臭钱还做了人家情妇,天天不知廉耻地劝人家跟家里的老婆离婚,跟她结婚。我实在受不了她这样的人,就和她绝交了。”

小月生怕自己是武丽丽受不了的那种人,她把胳膊放在胸前,低着头说:“你说得对。”她顿了顿,抬起头继续说:“丽丽姐,我想换个工作挣钱,我还想继续学习,考大学。”

武丽丽听到“大学”两个字,本想说太难了,但看到小月像小鹿一样胆怯的眼睛里满是认真,她改口说:“你可以和你父母说啊。让他们把你送进高中。”

小月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我不会告诉他们的,他们靠不住。”

武丽丽也知道小月家里重男轻女的情况,于是不再多说,她想了一下,往外打了两个电话,跟小月说:“我跟宿管比较熟,她说你可以租这个床位,水电费床位费一起一个月500。我帮你争取了先住后付,她也同意了。我以前做前台的旅馆最近招聘小时工,每天中午11点到2点工作三个小时,一个月工资2000。你要是愿意,可以先干着,再慢慢找别的好工作。”

小月眼圈红了,她没想到,自己一句话,武丽丽就给她做了这么好的安排。她抱着武丽丽,一句话也没说,生怕自己发出的声音中带着哭腔。

见过了工厂宿舍的管理员和旅店的老板,把事情定下来之后,小月回到别墅换回自己的破鞋和旧衣服,拎着蛇皮袋子如释重负地走出来,她回头看着别墅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暗暗发誓,以后有一天,她要凭借自己的本事拥有这样的房子。

天空下起了发丝一样的雨,带来秋天的寒意,小月裹紧了单薄的衣服,坚定地一步步走到小区门口,她第一次放下心理负担,带着轻松的笑意对门卫王乾打招呼:“谢谢你们兄弟俩这几天的照顾,请帮我转告王坤,我走了,以后有缘再见。”

王乾望着她的背影,有些发愣,这还是第一次,有女孩那么快就搬离了徐华的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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