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红衣娘篇·冷宫弃妃（1/1）

红衣娘，常由二婢持绿纱灯为引而出，着红裳，居无定所。此物生于执念，囿于执念，执念不断则此物不灭，困于红尘，游于俗世，生生不息。

——谢檀霞

永平元年，皇宫，寒寂殿。

寒寂殿在宫里是少有人烟的宫室，冷僻破旧。或者换一句话来说，这里就是冷宫。除却犯过错的妃子与宫人以外，这里平日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会来。前朝新皇登基不久，大赦天下。寒寂殿中人或得到恩赦，或做为先皇的妃子迁宫别院，寒寂殿也就这么空了下来。

新皇登位不足一年之时寒寂殿迎来了第一位主人。一位只要是在宫中做过事都一定会认识之人，新皇的贵妃，朝中洛将军独女，洛倾瑶。只是昔日尊贵美艳的贵妃娘娘却是粗布荆钗。更为凄惨的是这位娘娘双目紧闭，眼睑一片结痂已然能够说明她此时已经是一个盲人。

曾经尊贵娇宠的贵妃，一朝失势沦为冷宫弃妃，甚至身体都已然残疾。洛倾瑶的反应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过的冷静。没有绝望哀嚎，没有哭泣憎恨，她就这样冷静的在宫人的搀扶下被扔进了寒寂殿。

“哈哈哈哈。”在寒寂殿中枯坐了三日以后，这位娘娘才发出了到这里的第一声。一句尖锐到有些凄厉的尖笑。

“韩郎啊，韩郎，你可是忘了当初若不是因为有我，你哪里会有登基为帝的今日，你竟如此待我。”这女子就这样在寒寂殿中骂了一夜，声声泣血的全是控诉与咒骂。

“我听闻您是因为藐视皇后，以下犯上才会被剜了双眼送到这寒寂殿里来的？”原本只有她一个人的寒寂殿里突兀的传出了一个女子的声音。虽然洛倾瑶双目失明，但也能听出这个声音的主人应该年岁不大。

“藐视皇后？”洛倾瑶语气中充满了不屑：“皇后？她也配。我是韩子祁明媒正娶的皇子妃，我才该是他的皇后。”说到这里她似乎是想起了些什么，神经质的猛然摇头。

“为什么，我才该是皇后啊，为什么？韩郎为什么？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

“贬妻为妾，一个男人这么对待结发妻子还能有什么原因。只能是因为他不爱她。”这个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小宫女说话没有一点规矩：“他对您没有一点情意。”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不爱我。”洛倾瑶这时候已经逐渐接近疯魔了。明明当初是他说的，皇后肩负国本，责任重大。他不忍看自己这么劳累这才立了他人。

“皇后要贤德，而我的阿瑶永远任性的做个刁蛮宠妃就好了。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操心。”音犹在耳，他怎么能转头就能做到这么冷酷无情。

“一生一世一双人，三千宠爱在一身。这样的话恐怕只有您才会坚信不疑。”她的话有了几分可怜的味道。看样子洛倾瑶并不记得她了，当初在洛倾瑶还是贵妃的时候她就是贵妃宫里的宫女。而且甚至在更早，她是洛倾瑶在皇子府时就跟随侍奉在侧的。这些年洛倾瑶从嫁入皇子府开始，她是见证了她是怎样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同样的，作为旧府老人，对于新皇做的这些事情她也看的很清楚。这个从一开始就把皇子妃当小孩一般哄着的新皇，他从来没有爱过她。

“您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她依旧在喃喃，却不知这句话是在对洛倾瑶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之前……”洛倾瑶还是听见了这句小声耳语，她的语气也多了几分迷惘。对啊，之前的她又是什么样子的呢。她自己都已经记不清楚了。只是能够确定之前的她，应该不是这样卑微到了极点的。

“您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宫女继续问。

“我诅咒你，韩子祁。纵然是死，我也绝不会放过你。”洛倾瑶最后的话充满了怨毒的意味。

“祝您得偿所愿。”宫女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就离去了。只留下了洛倾瑶继续在这黑夜里又哭又笑。

第二日，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就亲自来了寒寂殿，他一并带来的还有一剂苦药。药汁入喉，洛倾瑶没有挣扎。对她来说这是什么都不再重要了。大不了也不过就是一死，她早就输的一败涂地，又怎会惧一死。

只是她终究还是没有死，她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如火烧过一般灼热。

“贵妃洛氏，冲撞皇后以下犯上，迁宫寒寂仍不知自省，出言不逊不敬天子，骄横跋扈，其罪当诛。念其多年侍奉，特留性命，赐瘖药。”太监的声音还在她的耳边回响。

“咳咳。”洛倾瑶的指尖感受到了有温热的东西滴落。一时她也分不清到底是喉咙中的血还是尚未吞咽下去的药。“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洛倾瑶一边狂笑着，一边用已经嘶哑的声音念着这句诗。

“哈哈哈哈。让韩子祁杀了我，不然我必会让他后悔！”最终她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但这最后一句话却连见惯了这样场面的太监总管都为之动容。

“妾将拟身嫁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洛倾瑶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嘴唇翕动间依旧在念着那阙词的后半句。她似乎记得自己第一次读到这阙词时明明是很不屑的。

“能用嫁人轻易托付一生么？谁会如此愚蠢。我洛倾瑶绝不会是这般的女子。我要肆意在这天地间，能让我追逐的从来不该是这些东西。”这真的会是自己吗？洛倾瑶自己也陷入了迷惘，自己到底是为什么才走到了这个地步。

太监总管回去向新皇复命的时候，新立不久的皇后也在他的身边。他尽职尽责的将洛倾瑶的话一字一句的转达。他每说一句，新皇的脸色也就难看一分。

“真是大逆不道的悖逆之语，陛下好心留她一命，她怎么还能如此不知好歹。”新皇还未说话，倒是皇后有些坐不住了。

“皇后。”新皇语气极淡的开口：“你僭越了。”

“是，臣妾知错。”这位皇后虽然新成为皇后不久，但对于这位新皇她也还是了解的，他此时虽然语气平淡，但她却知道，皇上生气了。

“回去休息吧。洛贵妃的事情，你不必多管。”

听到这里皇后才猛然发觉虽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皇上仍然没有废掉洛倾瑶，按照名分来说，她依旧是自己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娘娘。

“是。”皇后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看懂过这位皇上。或许从来没人能看得懂他，哪怕是从他微末时就一路陪伴的洛倾瑶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