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花魄篇·元卿（1/1）

夜深，县丞府邸私宴结束了。几个使女来来往往的在收拾着残羹冷炙的饭局。

慕云安揉着头在院子里吹着冷风。“大人，您早点休息吧。”小厮阿星及时的扶住了他。想将披风给他穿上。自从他跟着大人以来，这样的场面他也已经经历过不知多少次了。

“不必。”慕云安摆摆手，拦住了他的动作。对他来说现在还不是可以休息的时候。

“大人。”紫衣双髻的丫鬟从后院来到慕云安身边站定，在他有些错愕的眼神中道：“夫人在房间里等大人，说大人要是忙完了务必去见她。”

“夫人在府里？”阿星从来没有见到过自家大人这么惊慌到手足无措的样子。现在的慕云安哪里有在席间面对三方势力依旧谈笑风生的从容不迫。

“大人，刚刚城门的守卫拦下来的信，说是夫人送去临安的。”木林刚将客人送走就在府门口接到了城门守卫的消息，即刻就送了进来。

慕云安在短暂的慌乱以后现下已经冷静了下来。“将院子守牢，今天晚上谁也不能放出去。”说罢他拿起信向后院厢房的方向走去。从他走上这条路的那一天开始他就知道，这个时候早晚会来。

卿安苑是慕云安的卧房，慕云安推门带起的风将屋内的烛火吹得有些翕动。他的夫人，亦是他恩师的女儿元卿就端坐在烛光下，面色不明的看着他。

“夫人不是去阳城探亲了么，怎的回来了。”最终还是慕云安先开了口：“什么时辰回府的，怎么也不差人来报一声。”

“是我回来的不巧了。”元卿的声音冷得像铁一样：“若是我不回来，也不会知道你，永安朝亲封的洵阳县丞，当朝阁老的得意门生，我的夫君，居然在背地里做这样的事。”

“朝廷的几路叛军，谁能想到会在我的府上相聚一堂把酒言欢。真是荒唐至极。”元卿蓦的站起身来对着慕云安叱道：“慕云安，你可清楚你自己都在干些什么。”

一开始一直任由自己的结发妻子怒骂的慕云安却莫名其妙的看着元卿笑道：“卿娘，你生来就是阁老之女，站在山巅不识人间烟火太久了，你的风骨，你的气节其实在生存面前一文不值。”

“你……”元卿没想到他还能反驳。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卿娘，我累了。”慕云安长叹一口气。随手将手中的信笺放在桌上看着元卿变了的脸色缓缓开口道：“你也累了吧。今日以后便在这卿安苑里歇几日罢，府中之事也就不用你再去操劳了。”

元卿只一眼就能够认出这信笺上的字是自己所写。也明白了慕云安的意思，知道自己势单力孤也不争辩什么，只冷冷笑道：“不敢让我父亲知道消息么。看来在我们洵阳县丞只怕也是问心有愧。我等着你报应来的那一天。”

“我明日再来看你。”慕云安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慕云安走了，房间里也就安静了下来。元卿将自己的脸埋在了双臂之间，发出了几声轻轻的抽泣。但此时对于她而言如何将这里的消息送出去让自己的父亲知道，是比哭还要更重要的事情。她刚准备抬起头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女声。

“背信弃义之辈，叛国求荣之徒。你说，这样的人，真的还该生活在这世界上吗？”

元卿抬起头，就看见一个穿着月白色襦裙，梳着双髻的女孩子倒吊在房屋横梁上，摇摇晃晃的将头贴近自己的耳边轻声耳语。

面对着这样一个明显不是常人的诡异女孩元卿却没有表示出什么震惊之色，因为她早就认识她：“子息。”她叫着她的名字轻声道：“你将我从阳城送回来，就是为了让我看见这个的吗？”

女孩没有说话，看着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从房间里出来的慕云安此时的心情也很复杂。卿娘没有说错什么，或许有一天自己真的会遭报应的吧，只是……他回想着当初那个人对自己说的话，刚刚有一丝动摇的心再一次坚定了下来。世间的事情本没有绝对的正确与错误，自己做的事情，自己认为它有价值，这样就够了。

“你是谁？”在慕云安胡思乱想间，他已然转过了一个院角走到了花园。因为卿娘喜欢苍竹，花园里倚墙种植了一排竹林。此时的月光下一个白色的人影站在翠色的竹子下，斑驳的阴影洒在她身上。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想要你的命。”子兮看着对面的人。她已经感受到了子息的气息。距离安阳的事情还没多久，她果然又要下手了。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说的话其实慕云安内心没有多少触动，他做着四方的生意，这些人也不是什么讲仁义道德之辈，自然想要他死的人也不止一个两个了。只是大家都清楚，只有慕云安在这里，这样的平衡才能维持下去，洵阳的水道才能发挥它最大的价值。于是他摇摇头，刚想开口说不会，话就先被打断了。

子兮摇摇头说：“这次不一样，不是那群人，她不会在乎你所代表的利益。也不会在乎你死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到底是谁？”慕云安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除却与他有利益牵扯的人以外，他真的想不到还有人会这么想要他的命：“这人与你又是什么关系？”这个人突如其来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一定不是无缘无故的。

子兮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形容自己与她之间的关系。严格意义上来说她们是同族，可实际的情况却是要更加复杂的多。“你只需要知道我与她不同，我不是来要你命的。相反，如果你想要活下来，能指望的只有我。”

“那你要我做什么。”慕云安能走到今天，自然也是个聪明人。他能感受到对面的人对他是没有恶意的。况且以她这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身手，真的要对自己做什么，自己只怕是早就死了。

“我能感受到，她就在这附近。”子兮喃喃。

“你什么都不用做，照常生活即可。我会一直呆在你附近的。”子兮说完这一句话就这么在慕云安面前直接消失不见了。

慕云安只是安静的看着自己面前所发生的这一切。现在他终于是相信她之前说的所来之人不求钱财是所言非虚了。对于他们这样很难被称作人的东西而言，俗世之物的确很难入眼。而面对这样的东西，自己真的能活下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