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花魄篇·洵阳县丞（1/1）

永平十四年，滨江城市洵阳。这里与地处偏僻的安阳不同。临江的地理位置在河运这项事业上有着长足的地理优势，当然这也就意味着整个洵阳从起义一开始就成了各家的必争之地。对于洵阳来说小规模的战争在这里完全就是一件司空见惯的寻常事。

大乱之年，民不聊生。几年的仗打下来，让原本坐拥黄金水道的洵阳河运几乎停摆，百姓一开始还算富庶的生活也渐渐变得穷困，若是遇到军队围城的情况，最严重的时候全城遍地都是易子而食的惨状。

三年后，永平十七年。

临水的茶楼。一位老者正将惊堂木拍得一声巨响。游方的老人一路走南闯北，笔下总是有说不完的故事。此时的他正在讲述的正是前不久在千里之外的安阳镇乡绅之家为其已故的独子娶阴妻之事。怪异的女孩，至今仍在院子里挣扎的蝴蝶怪都让这件事变得更加令人难以相信。

“大人。”堂下设有一雅座。随身的小厮轻声叫了句坐着浅抿茶水穿着一身略微发白的长衫的男子：“您说这事会是真的吗？”

男人淡淡开口道：“我少时有幸曾听过简斋先生讲学。先生曾说大乱之年必出邪祟。孔圣也说过，子不语，怪力乱神。如今这世道，对于鬼神敬而远之为妙。”

“是。”小厮见他这么说也就没再多问些什么。规规矩矩的站在他身后。

就这么又过了一会，从茶楼门口又进来了一个小厮装扮的人。他快步走到男人面前，轻声道：“大人。罗成军已经有人进城了。这回的事情怕是有些麻烦了。”

“阿星，义军和婪甲军的人到哪里了。”见说书老者的话已经接近尾声，男人将目光放回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小厮。

“回大人的话，义军还有几日，婪甲军的人最快今日傍晚就能入城。”他回道。

“好。”男人站了起来，向外一边走一边道：“木林，五日以后由我设宴做东，不论什么话，大家都还是一起坐下来说开了好。这段时日的衣食住行由你亲自安排。”

“明白。”刚进来的小厮接到安排以后也随着这个男人一起走出了这座茶楼。

此时正处于暮春之际，洵阳江的上游已然化冻，正是河运渐渐复苏之时。他望着不远处河湖里摇船摆渡的人，以及亭亭将立的田田荷叶，微微慨叹。生逢乱世，再好的景色也终将化为虚无。自己能做的也仅仅只是珍惜眼前罢了。

这几日洵阳似乎变了。哪怕不是在洵阳生活的本地人也能感受到，街上来来往往的像是多了很多人。本来对于洵阳来说开河以后人多是一件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事情。但是今年来的这些人却是大多数都带着兵刃。让人一眼望去就觉得不同寻常。

“你说这小子什么意思？”洵阳最大的客栈的上房里，传出一个年轻的男声：“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让人把帖子送来。是生怕我们不知道他还和其他家有来往吗？”

“没必要纠结这个吧。”房间里的另一个人道：“洵阳不是一直是这样的吗？不然你以为他们是怎么在这个乱世是安然度日的。既然递了帖子，我们明日去看看就知道深浅了。”

同一时间里，这间客栈里还有另外的两间上房里的人也在暗暗的商量着些什么。他们进城最晚的也在这间客栈里住了有几天了。说起来也是奇妙，他们各自的军队在洵阳城外打的不可开交，他们却被安排住在了一起。今日送帖子上门的人更是半分遮掩都没有。

“远道而来，于寒舍特设私宴，承蒙不弃，静待光临。”落款的名字写着：慕云安。洵阳县丞慕云安。对来到洵阳的人而言这个人他们都不陌生。虽然年岁不大，却老成持重。长袖善舞，做事圆滑。这应该是所有与慕云安交往过的人对他统一的评价。可以说洵阳能有今天与这位县丞脱不了干系。

洵阳县丞府。夜幕渐渐降临，点灯燃烛间不断有美食佳肴流水般被端上餐桌，一场由县丞主导的私宴在府邸池边的轩榭里正式的开始了。与其他官员府中私宴不同的是，说是宴会，席间既无丝竹之声亦没有舞姬胡璇，整场宴会透露出的气氛只有压抑。列坐其中的宾客在推杯换盏间表露出的是彼对于彼此深深的敌视。全场之中唯一谈笑风生的就只有坐于主位之上之人。

依旧是一身有些发白的长衫，依旧是淡定从容的态度。慕云安与那一日在茶楼中听书时相比没有半分不同。或许对他而言这样气氛凝重的宴会与在茶楼中听书并无区别，即使现在的堂下已经快剑拔弩张，亦或者说这样的气氛本来就是他所期望见到的。

“慕大人，饭也吃的差不多了。该谈正事了吧。”眼见着宴席已经过半，终于是有人先忍不住了。他这一开口说出的其实是在场所有人的心声。大家都怀着共同的目的。

“既是正事，哪有在饭桌上谈的道理。”坐在这个开口的人对面的人打断了他的话。说话的人却是一个女子，她白纱覆面语气清冷：“稍后我等自然会与慕大人详谈。”

“无妨，我自然是晓各位的来意，今日邀请诸位至此也是希望能和大家开诚布公的将事情说开。”慕云安对白衣女子的话不置可否，面色如常的回复道。

“真是个老狐狸。”白衣女子看着慕云安面纱下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目前桌上的三方势力她所代表的罗成军本身的实力就不算强势。只要三方势力摆在明面上，她就一点都讨不了好。偏偏这慕云安打的就是待价而沽的准备。这个人，真的不能再留了。这么想着，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慕云安笑着将她的杀意尽收眼底，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大家应该都清楚，用钱就能解决的事情何必搞得这么麻烦呢。当然我也奉劝各位，洵阳这个地方只有我慕某人在这里，它才是如今这样的香饽饽，若是没了我，它还能发挥现在这样的作用么?”

白衣女眼底的恨意更盛。可惜慕云安的话还是打动了她。环顾了四周义军婪甲军虎视眈眈的眼神，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端起酒樽向首位上的慕云安：“你说的对，敬县丞。”

慕云安也微笑回应。将酒樽里的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