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钢铁之心(1/1)
她仰望苍穹,寻不见天空的边际。
他行走于茫茫沙海中,追觅未来的踪迹。
同一片天空下,他们与人类共同努力的「活着」,一起吃饭,一起工作,好像这么做便更像一个人类,就好像埋藏在那副皮囊下的真的是骨骼与肌肉,而不是冰冷的战争机器。
即便她对萧然对她的那份感情隐隐有所察觉,但那仅剩的理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无论如何,再漂亮的话语,再好看的皮囊,再美丽的衣装,她的本质依旧是那个冷漠无情的「终结者」。
有了萧然提前打点,进宫面圣便无需那么多繁琐的路数。
宫中的气氛很是压抑。文武百官站立两旁,见霏雪来了,纷纷低着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裴钰坐在龙椅上,面色非常平静,托着下巴就这么看着二人。
霏雪在大殿上立而不跪。她的目光扫视着大殿上的每一个人,自然是在找寻镇远王宁玉华的身影。
宁玉华果然在,只是站在距离皇上比较近的地方,抱着胳膊笑盈盈的望着她。
霏雪缓缓将手搭在刀柄上。萧然却从一旁拉住她的胳膊,即便他根本拉不动她,也非常努力的攥着霏血的胳膊示意她冷静。
霏雪很冷静。非常的冷静。
裴钰最先开口:“爱妃抗疫成效如何啊?”
“回皇上。”霏雪深施一礼。
“死了很多人,但全部解决了。”
“嗯。”裴钰点点头,眼睛已经闭上了。
“想要点什么奖赏?”
霏雪蓦然的望着他:“我若说放我出宫,你会答应吗?”
“朕从未说过要把你困在深宫之中。”裴钰似笑非笑,“早就说好了,不是么?”
镇远王听了半天,见还没进入正题,便上前说道:“霏雪小姐,不知那护送您的一千御林军现在何处?”
“跑了。”霏雪面无表情。
“也可能死了。谁知道呢?”
“一派胡言!”宁玉华当即怒道:“分明是你和业苍云勾结土匪,里应外合肢解了御林军!倒卖皇家物资!你该当何罪!”
“镇远王大人的消息可真灵通啊。”萧然冷冷笑道,“「里应外合」,简直就好像您在现场一般。您说她和业御医勾结土匪,倒卖物资,证据何在呢?”
宁玉华命人取来两封染血的书信:“陛下,这一封是业苍云与东洲土匪首领童德的往来信件,这一封是核对过的那些被倒卖物资的交易记录,请陛下过目。”
裴钰拿到手,随便扫了几眼:“密密麻麻什么东西.....懒得看。”说罢,他随手将「证物」扔在地上。宁玉华没料到裴钰是这种反应,又对二人道:“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霏雪捡起交易记录,扫了两眼:“所谓的皇家物资,指的是那些塞进箱子里的破布和棉花吗?”
萧然跟她一唱一和的冷笑道:“镇远王栽赃别人的时候可要想清楚,这可是皇家的东西,倘若国库里有记录的被拿出了「这些物资」,那到底是被霏雪姑娘和业苍云倒卖了呢?还是你偷偷藏起来,进了自己的口袋呢?”
“你!”
“好了好了。”裴钰不耐烦的摆摆手。
“朕的物资送出去,就没有拿回来的道理;赐予爱妃的金龙甲士,也万没有过问的理由,既然结果是好的,东洲瘟疫得到控制,那朕的这些付出便没有白费。不过,永安王,没有圣谕擅自进宫,你又该当何罪啊?”
三言两语之间,居然就把事情给揭过去!镇远王可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这小半个月以来他一直在暗示裴钰业苍云和霏雪心术不正,有谋反之意,陛下表现的也很上心,一副回来就弄死他们的模样,怎么真到时候说变卦就变卦?
“陛下,臣甘愿领罚。”萧然深施一礼。
“此次进宫,是想请皇上满足臣一个小小的心愿?”
裴钰脸上总算有了几分笑意:“哦?说来听听。”
萧然含情脉脉的望着霏雪,对裴钰下跪道:“望陛下能为我与霏雪姑娘赐婚。”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皆是满头冷汗,恨不得一个个拔腿开撩。
历史上皇帝的后宫不是没有嫁给过皇亲国戚的例子,反而很正常,有那皇上不宠幸的就便宜了藩王。
但那也得是「不宠幸」啊!霏雪在去抗疫之前皇上就三天两头的往华阳殿跑,连霏雪砍了王贵妃舌头皇上都没说什么。能纵容到这种地步,搞不好霏雪真的有可能成为大万未来的国母啊!
霏雪也看向萧然,眼神中有几分讶异。
他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爱卿这叫什么话。”裴钰笑道,“霏雪可是朕的爱妃,她立了这等大功,朕有心封她为郡主,萧爱卿这是要与朕争妃?”
“臣不敢。”萧然笑道,“陛下深谋远虑,爱卿便也不好意思横刀夺爱了。”
文武百官都看不懂。这萧然什么意思?之前还跟这个霏雪粘粘糊糊的,怎么陛下一拒绝就直接不要了,连多争取一下都不愿意?
裴钰摆摆手:“无事的话,萧爱卿便退下吧。”
“遵命。”萧然朝霏雪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便离开了大殿。
“霏雪听旨。”裴钰立刻换上了肃穆神色。
“在东洲抗疫之中,霏雪立下汗马功劳,平瘟神,济苍生,百姓竭诚欢迎。故,封霏雪为「龙阳郡主」,望郡主以此为荣,为我大万帝国争好脸面。”
“.....霏雪,遵旨。”
霏雪退出了大殿,萧然早早就在殿外等着她了:“不陪本王喝两杯?”
“你早就料到会是这种情形。”霏雪说道。
萧然淡笑一声:“不过是帝王的权衡之术罢了。早和你说过,裴钰不是傻子,他能在一众子嗣之中成为帝王,便不会没有相应的实力。”
“他早知道镇远王的意图。”
“你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当场揭穿宁玉华吗?”萧然笑道。
“帝王不会直接表达他的喜怒。裴钰对镇远王的诬蔑视而不见,又对本王擅自进京不闻不问,无非就是告诉宁玉华和文武百官,皇上和本王是一条心,也变相提醒镇远王少动小心思。总而言之,既然刚封你为郡主,皇上断然没有立刻给你降罪的道理。你和业苍云,安全了。”
是皇上和镇远王安全了才对。
萧然把霏雪送到后宫,赖在门口不走了。
“不请我进去坐坐?”萧然嬉皮笑脸。
“你不怕又有人说我们私通?”
“如今你是郡主,只要说清楚,本王又不是不能进。”
“随你。”霏雪便也不看他。萧然就这么跟在霏雪身后,回到了华阳殿。
见到抗疫归来的霏雪,雪雁哇的一声扑进霏雪怀里就哭了:“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奴婢好想你啊!”
霏雪温柔的摸摸她的头:“嗯。我回来了。”
原来被人等待,是这种感觉。
雪雁边哭边掀开菜棚:“小姐!您不在这些日子奴婢把这些作物照顾的可好了!您看这豆芽!长得多好啊!”
萧然捧腹大笑:“早听说你把华阳殿的庭院翻了个底朝天,原来是在花园里种起菜来了!堂堂龙华郡主居然亲自下地种菜!哈哈哈哈!笑煞本王!”
霏雪半蹲下身,轻抚着菜芽:“长势都很好。辛苦你了,雪雁。赏你三两银子,去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吧。”
雪雁闻言当即下跪,邦邦的磕头:“小姐!郡主!雪雁此生最不后悔跟随的人便是您!”
萧然拍了拍霏雪的肩膀:“你这一殿的菜地,可不是个喝酒的好地方。本王倒是知道御花园有这么个饮酒的好地方,陪本王喝两杯吧。”
春夏秋冬,总要有对应的花季节。在白雪茫茫的冬季,下人们会把御花园里冻雨结成的冰敲碎,却又会重新撒上薄薄的积雪,为的就是在防止皇上滑倒的同时,尽可能的恢复白雪茫茫的冬日景色。
穿过落满积雪的拱门,赫然又是另一番景色。
萧然轻轻为霏雪披上大氅:“天冷,小心着凉。”
轻踏白雪,在御花园留下两排工整的脚印。花枝下的石桌已然摆下一壶温酒,两只酒杯。二人在石桌前对面而坐,萧然为你我二人斟上满满一杯温酒,袅袅暖雾熏在枝头的梅花,一朵花瓣缓缓落下,正落在霏雪的酒杯里,荡起圈圈涟漪。
这般意境,当真是美极了。
萧然没有说话,只是面带笑意的望着她,将酒杯递上前去,与霏雪轻轻碰杯。
二人将温酒尽数饮下。那瓣梅花被霏雪含在舌尖,有几分花青素的苦涩,更多的却是梅花的幽香,久久在口中回荡。
萧然不语,又为二人斟上一杯。他们就这么一直喝呀喝,即便青梅酒的度数小的可怜,但后劲却很大。萧然在连喝了整整十八杯后,脸上泛起了阵阵红晕,坐在石凳上如同钟摆一般摇摇晃晃,整个人陷入一种飘飘然的状态。
“霏雪.....霏雪.....”他轻声呢喃,不自觉的趴在了桌子上,不由自主的握住了霏雪的纤纤玉手。
“你告诉本王.....你当真对本王一丝一毫的感觉都没有吗?”
霏雪不回答。她看得出来萧然已经断片了,任何说出来的话,不过都是胡话罢了。
“你对本王毫无感觉....可你知不知道,本王已然心悦于你。”他把玩着霏雪的手指,露出孩童般的傻笑。
“本王的心啊.....早已被你偷走了。我向裴钰提出赐婚时,我是那么期待皇上能恩准你我的婚事.....当初,你从天而降,好悬没把本王砸死。在那如水月色下,本王从不曾遇见过你这般好看的女孩....”
“「柳如眉,云似发,鲛绡雾縠笼香雪」....你总是在不断的给本王制造惊喜。霏雪.....为什么你一定要长得这么好看呢?本王多么希望你的倾城之美只属于本王一人.....嗝儿~”他打了个酒嗝儿。
“你这偷心的小野猫.....为什么事事都要亲力亲为,独自承担呢?为何你不能多一点的笑颜,多一分的依赖呢?为什么.....不来找本王商量呢?”他渐渐有了鼾声,很轻,几乎要睡着了。
“「行尸走肉,无依无靠」.....你很在意那个卦象吗?可我.....一点都不在乎。”
他的眼皮沉重的几乎无法抬起。因而,他没能看见霏雪那冰霜般的面容上,就连她自己没能意识到的,划过的一抹苦涩。
萧然王爷。我不知自己在心里究竟是怎样的分量。但是那副卦象,某种程度上并未说谎。在你眼中,无论我有多么厉害,你都把我当成是一个,缺爱,孤独抗下所有的女孩。
可我不是。你不曾见过这幅皮囊下的本质,也不曾知晓我的过去。你凭什么就可以自说自话的,认为我们真的会有可能?认为我不能独自背负所有?
背负起天网的任务,去不惜一切代价的完成它,然后彻底销毁自己。这才是,属于我,属于每一个「终结者」的黑暗命运。
我不知道如今的「人生」,对于我这个失去了目标的战争机器来说是否是一种奢望,一种虚幻。我不清楚自己是否应该投入到这样的人生中去,亦或是永远做一个冷漠的旁观者,牢记「终结者」的黑暗命运。
霏雪起身,萧然却拉住了她的手。
“别走.....”他迷迷糊糊的咕哝着。
“不许从本王身边离开....我是真的.....很....”
灰蒙蒙的天空降下鹅毛大雪,一朵朵冰花落在他们的肩头,落在酒杯里,凉了酒水。
霏雪并不能判断最后那两个模糊的字眼是否是她听见的那样。她轻轻挣开萧然的手,摘下大氅,披在萧然的身上。
“奇怪.....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不合理行为?”
王爷。我们是不可能的,我和任何人都是不可能的,倘若你真的对我有了感觉,那....您是不幸的。
我的人生终将是一场孤独的旅行,一场关于救赎,追忆,存在的朝圣之旅。
偌大的御花园,多了一排工整的脚印,指向来时的拱门。萧然趴在石桌上兀自酣睡,大氅落了一层积雪,直到路过的太监将他叫醒。
梅花绽放于傲雪之中。那颗炙热的心,终究追不上那颗钢铁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