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能邀请您共舞吗？（1/1）

霍德尔从冰凉的地板上缓缓清醒时，已经不知道是过了多久。

浅浅夜色已经从带有描金彩绘的窗子中透出来。

在盥洗室中，霍德尔面无表情地洗去那些深深浅浅的血痕。他胡乱擦去镜子上的水汽，露出他有些疲倦的面容，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黑发红瞳的样貌终究是与璀璨光明的神不同。

经过这次他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短时间内，他是再没有能力去融合埃蒙的神力了。

他甚至有些悲观地想，很快，西芙就会拆穿他的谎言，届时，两个人的相处也将进入倒计时。

或许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能见西芙的日子本就是他偷来的。

想到这里，霍德尔忍不住低低咳了起来，他的身体在用疼痛告诉他，他现在的躯体是多么地不堪一击。他麻木地扣上衬衫的扣子，缓慢地为自己穿上宫廷良好剪裁的礼服。

他几乎从不参加这种宴会，他讨厌那些不属于他的吵闹声，欢愉声，别人对他的惧怕，还有那些藏在虚伪表面之下对他的厌恶。

尤其是在经历了为他哥哥巴德尔举办的那场带有巨大风波的宴会之后。

他的心情阴沉下来，他永远忘不了，当那株不起眼的槲寄生飞向他哥哥时，化成破空利刃的声音。

他百口莫辩，尽管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母神的指责和诸神的冷漠仍旧让他的心一寸寸地生寒。

那时，他甚至想，这样也好。

就这样结束他痛苦又漫长的生命吧。

可那柔软雪白的翅膀，曾经短暂地庇护过他，让他本就没什么值得的生命又燃起了一点点的光亮。

想到西芙，也就是那时的萝尔，霍德尔的心底又渐渐柔软起来。

自从那次以后，他再也不曾踏足任何集会。

这还是几百年来的第一次。

因为他刚刚答应了西芙，一会儿就到。再说，他也不会丢她一个人，在这样诡谲的宫廷中。

霍德尔拖着疼痛残破的身子，向城堡的中心走去。

看时间，他已经错过了正宴的晚餐，于是他直奔楼下的大厅。

很快，悠扬的弦乐声传入耳中。晚宴后的舞会似乎才刚刚开始。

这个舞会的宴厅被设在了城堡的二楼，一半是垂着花藤的露台，一半是带有屋檐的厅堂，室内的烛火将大厅照得明亮如同白昼，舞台上的宫廷乐团卖力的演奏着圣歌和神的赞美诗，而清凉的夜风将这段天籁飘扬在巨大的场地之上。

一些贵族王公们拥簇在一起下着棋，三三两两的贵族王女轻摇着羽毛扇聚在回廊下一起说笑。

站在暗处的阶梯上，霍德尔一眼就在人群中的找到了西芙。

她站在露台和厅堂的交界处，无疑是人群中的焦点。露台的夜色和身后明亮的厅堂让她一个人娉婷地站在光影中。那层柔光恰到好处地镀在她身上，让人为之心折。

霍德尔看到提亚站在西芙身旁，似乎是担心西芙孤单，不知道他对着西芙说了些什么，那张格外和煦的脸上又漾起春风般的浅笑。

宫廷乐团刚好换了一首欢快的曲目，贵族男女们听后在舞池的两侧分别站成两排。舞池热闹了起来。

提亚也顺势邀请着西芙一起加入开场舞，两人随着两排男女不断交换着位置，跟随着音乐律轻盈地律动，跳起了固定的开场舞步。

欢快的声音不断进入耳中，霍德尔感觉到被光明术法灼烧的伤势似乎又扩大了。好像直直从胸膛延伸到心脏，变成一只虫子，不断蚕食啃咬着他。让他本就不安跳动的心又泛起酸涩。

他禁不住向西芙靠近。

一曲结束，刚才沉浸在舞蹈中的贵族们，因为霍德尔的到来而噤声。

“光明神在上。”提亚率先对霍德尔行礼。

其余的贵族纷纷效仿提亚，向霍德尔致敬。

霍德尔并不愿意和其他人寒暄，他摆摆手，示意大家不用紧张，各自娱乐便是。

提亚向宴会上女仆着招了招手，三杯用纯金打造并镶着红玛瑙打造的酒杯被呈了上来。

提亚对着霍德尔和西芙举起酒杯：“还没有好好地向霍德尔大人和西芙仙女致歉。都怪我，没有安排妥当，以至于连累你们，带来了麻烦，是我招待不周。”

霍德尔的注意力本来就在西芙一个人的身上，听见提亚的声音，他暗红色的瞳孔轻轻颤了颤。

“不必，今天的事和你没什么关系。”霍德尔并没有接过酒杯。

提亚有一瞬间觉得霍德尔的眼瞳过于摄人，轻轻掠过他时，仿佛他只是一只可以被随意撕咬的兔子。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可霍德尔会是最重要的一环。

提亚依旧若无其事地保持着过于礼貌的笑容。

“那您和西芙仙女还请在皇城多停留一阵。”

西芙站在两人中间，她能察觉到两个年轻男人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对立的磁场。

她也很是厌倦应付这些贵族，至于提亚，他自从相见后，突如其来的热情让西芙嗅到了一丝不寻常。

傍晚时分，西芙看霍德尔对于晚宴很是冷淡，她本以为他不会出现了，只是随口说说。毕竟光明之神也没必要参加这种贵族之间彰显身份高贵的集会，更别说，这是国王借此向霍德尔为白天的事示好。

西芙结合了下前世的经验，她倒是觉得，作为神使，为神主处理麻烦很是必要。因此，整个晚宴，西芙都在和贵族们打交道。

神术在贵族之间算是潮流，他们对此总是保持着乐此不疲的疑问和好奇。

这些贵族们为了彰显对神权的崇尚，已经围着西芙追问了一个晚上。

这些贵族太太小姐们为了讨好她，很不能把身上所有的值钱玩意都掏出来送给她。

西芙婉拒地口干舌燥，但是又碍于这些贵族会是霍德尔回归神位后集聚信徒的助力，她还是颇有耐心地为他们解答。

现在，看到霍德尔过来，她倒是觉得自在许多。

西芙接过酒杯，黄金酒杯里装着贵族们最喜欢的蜂蜜甜酒。西芙轻轻抿了一口，有些微甜的酒液从舌尖滑入她的咽喉，带来醇香的回甘。

她忍不住多喝了几口。

不停地讲话让她有些疲惫，于是在这香甜的酒香中，她有些神游。

在她没注意到的地方，提亚和霍德尔的眼神在她的头顶碰撞着。

提亚看了眼沉浸在酒香中的西芙，带着些不明意味对着霍德尔笑了下。

“亲爱的西芙仙女，下一支舞就要开始了。”

“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与你共共舞？”

提亚海水般的眸子在夜晚微弱的光芒下好像聚集了满天细碎的点点星光，熠熠生辉。

他微曲着膝盖，向西芙伸出了邀请的右手。

开场舞结束后，许多贵族少女都有意无意地留言提亚殿下的一举一动，少女们萌动的春心都挂在这个似乎从头到脚都洋溢着光芒的王子身上。

少女们都期待着和大殿下共舞。

大殿下还未婚，谁不想有机会成为王国下一个王后呢？

西芙听见在提亚邀请她之后，身后响起的贵族少女们一阵阵的吸气声。

而霍德尔看着极为和谐的两人和提亚脸上完美的笑容，他默默地走开，站到一边。

他心口有些淡淡的失落，可他不知道这样的情绪是为什么。

他不配站在西芙的身侧分享她的美丽。

西芙看了看提亚身后围成一圈的贵族少女，轻轻笑了笑：“我觉得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和你共舞，提亚。”

提亚听了西芙委婉的拒绝后，并没有露出遗憾的神色。

他不在意地摇摇头：“怎么会呢？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和西芙仙女一起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贵族少女们一直关注着两人的动静，很快，几个胆大的少女就涌上前来，向提亚介绍着自己。

西芙也趁机脱身，她回身看了看，拎着裙子，向霍德尔的方向缓步走去。

直到西芙快走到他的面前，霍德尔才回过神来，他以为他会看到两个人在舞车中翩翩起舞。

近距离下，西芙的裙摆摇曳出更璀璨的光芒，而她眼睫的每一下眨动似乎都刮过他的心脏，牵起隐秘的、不可言说的心动。

霍德尔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越走越近的西芙，他听见那个他一直记在心头的声音，像是最动听的音符，在夜色下化为蛊惑的曲调。

“霍德尔大人，不知道能不能邀请您，一起跳下一支舞？”

当西芙的手搭上他的肩膀，他有些不受控制地战栗了下，他听见西芙有些懊恼道：“霍德尔大人，您太高了，让我扶着您的胳膊好吗？”

“嗯”。德尔应着，他觉得自己还处在眩晕中，他不敢环住西芙的腰肢，随意地触碰他心中唯一的“神明”。

他有些僵硬地隔着衬衫的袖子轻轻贴着西芙的腰线，左手在西芙的背后悬空着。右手轻轻地握住西芙的手指尖。

西芙手指的温热传向他冰凉的掌心。这还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和西芙近距离相处，毕竟前世西芙从来没和他真正认识过，他每次只敢偷偷地去看她。而这一世，前阶段都是埃蒙在占据身体。

尽管这个皇家露台被鲜花围绕，清爽的夜风总能恰到好处地送来一阵阵清雅的花香。

可他还是能很轻易地捕捉到西芙身上独有的馨香，让他禁不住放缓自己的呼吸。

扫过他身体的柔软裙摆让他整个人更加紧绷，此时此刻，耳边的舞曲已经不再重要，他就这样跟着西芙的节奏，两个人在月光下翩跹。

霍德尔还能感受到西芙带着些酒香的呼吸轻轻扫过他的脖颈，在旋转的舞步间，两个人的气息交融，那带着甜蜜酒香的气息让他沉醉。

在这个从来没有体验过的美妙夜晚，即便没有饮酒，他却觉得自己已然微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