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从哪儿来回哪儿去(1/1)
三日转瞬即过。
君锦这些天除了养好精神,就是在思索着如何利用茶宴一事,折腾点名堂出来。
她自一年前的诗会上偶遇赵家小公子,便与赵小公子两情相悦,只差赵家上门说亲了。按理说,赵府今日要开茶宴必然会请她的,可直至今日上午,她都未曾收到名帖。
君锦抿了口茶,她猜想,自己的帖子估计被人给拦下了。
君迟对苏氏颇为信任,所以如今就算跑到君迟面前告发苏氏,倘若拿不出证据,君迟也未必会被自己的只言片语说服。
想到此处,君锦忍不住叹了口气,就算她再有谋略,以她现在的局势与地位,也很难扳倒苏氏。
“二小姐,为何叹气呀。”花若朝君锦望去。
君锦垂下眼,想问一问茶宴一事,正欲开口,却想起花若也是苏氏塞过来的人。
这一院子里都是苏氏塞过来的人。
想到这里,她又又叒想叹气了!
养了一窝贼在身边,她日子哪能过得安稳。
“花若,主君一般什么时候回来?”君锦忽然问。
“主君一整天都要去军部巡营的,估计要晚饭时间才回得来呢。”花若道。
君锦哦了一声。
要不,她借这个机会,给院子换换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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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云阁内。
暖炉子烧得噼啪作响,屋里只有炭火声和叮铃当啷的碗筷碰撞声。
“冬日巡营最是耗费力气,我命厨房做了羊羹,夫君多吃点吧。”苏氏替君迟盛了一碗。
“什么时候巡营都是个体力活。”君迟接过喝了一大口:“这羹不错,可吩咐下去,给各个院子都送一份吧。”
苏氏笑着应下。
忽然陈嬷嬷走了进来。
“禀主君、夫人,二小姐在外头求见。说是来给主君和夫人请安的。”
“锦儿?”君迟皱了皱眉:“不是上次说了,让她好生歇着么?”
苏氏也愣住了:“我前几日还嘱咐她要避免走动的。”
君迟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别在外面冻着了,让她一起来用膳吧。”
陈嬷嬷将君锦迎了进来。
“见过父亲、母亲。”君锦端正道。
她现在已经将人界的礼数贯通了。
君迟将君锦上下打量了一通:“锦儿,这是好全了么?”
“回父亲,比上次已经好多了。”君锦脱下斗篷,在君迟身边坐下。
“锦儿,怎得突然这时来给你父亲问安了,也不担心着凉。”苏氏在旁边替她盛了碗羹。
君锦垂下视线,编了个借口道:“锦儿本来想明日一早来问安,可是却突然听到路过的厨子说,今天舒云阁的小厨房做了好吃的,于是便想着过来凑凑热闹。”
君迟呵呵一笑:“给二小姐添双碗筷来。”
君锦看着一大桌子菜肴,眸子陡然亮了亮:
“既然要吃好吃的,要不就把其他姐姐妹妹都叫过来吧?我好久没见到她们了。”
苏氏盛汤的手一顿。
那几位姑娘可是刚从赵府吃了茶回来,若是她们几人三句两句把下午赴宴之事说漏嘴,她怕是不大好解释。
“都这个点了,我怕厨房准备不及,要不改日我好好张罗张罗,让厨房多做些姑娘们爱吃的菜,再叫各位姑娘们来?”苏氏语气温柔。
“一起热闹热闹吧,夫人,我也好久不见瑟儿了。”君迟拍了拍苏氏的手。
一盏茶的功夫,君瑟和君芊、君茹三位小姐就到了主屋门口。
“给父亲母亲请安。”
几位姑娘轮番问过安,君迟又与她们说了会话。
“厨房送来了新制的羊肉羹,你们快一人尝一碗吧。”苏氏怕她们说得多了露了馅,命人端来了羹汤,想等喝完了汤,就找个由头把几位姑娘打发走。
君锦也陪着喝了几口,思索着如何开口,倘若能抖落茶宴之事,她可以借这个机会撒撒泼,也好试探一下君迟对苏氏的态度。
“二妹妹,你身子可好些了?”
思虑间,坐在身侧的君芊轻轻唤了唤她。
君芊多年前就已经指腹为婚许给了一家姓吕的书香门第,不日就要成婚了。
“多谢关心,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君锦回了个笑。
“二姐姐,那你身子好了之后,还会同我去看花灯么?”她的四妹妹君茹也凑了过来。
“嗯,看的。”君锦转头应声。
“那可太好了,二姐姐可要快些好!”
君锦回完话,正欲转回身子来,却注意到君茹被塞得满满的荷包。
在记忆里,君茹是个好吃贪玩的主,这满满的荷包也许是下午去赵府时,赵夫人给的赏赐什么的。
“四妹妹,你这荷包塞得鼓鼓囊囊,里面都是些什么?”君锦问道。
君茹嘿嘿一笑,从荷包里面掏出几个用纸包着的糖糕:“桂花馅儿的糖糕,二姐姐吃吗?”
如此精巧的糖糕,还真有可能是从赵府带回来的。
君锦心里有了猜测,试探道:“四妹妹这糖糕是在哪里买的,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君茹将一个糖糕塞进嘴里:“二姐姐当然没见过啦,这是赵府的小厨房做的,可好吃了。”
君锦听她果然提起赵府,故意将手里的瓷勺掉进碗里,摔得叮当一声响。
“赵府的小厨房?妹妹今日去赵府了么?”
这下子,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君锦头上。
君茹点点头:“是呀,赵府今日设了茶宴呢,但二姐姐不是回绝了吗?”
“四妹妹,赵府是什么时候下的帖子呀,为何我并未收到。”君锦又问。
“就是前日下的帖子呀,怎么会没收到呢。”
君锦望了望苏氏和君迟,露出一脸的疑惑。
君迟见几个女儿说不出个所以然,转向苏氏道:“夫人,锦儿和茹儿说的是什么事?赵府下了帖子?”
苏氏方才听到赵府两个字,脸上就已经挂不住了,此时强压下眸光道:“夫君,是赵府设了茶会,下了帖子请家里三位姑娘去吃茶去了。”
君迟点点头:“原是这样......那二小姐的请帖,可是差人送到她院里了?”
君锦也望向苏氏。
苏氏面色不改,攥着帕子的手指微微用力:
“嗯......是送了的,当时二小姐院子里回话说小姐大病初愈,身子尚未好全,不宜走动就不去了。我想来也是,锦儿向来身子娇弱,又落水受寒,现下应当先养好身子,就跟赵府那边回绝了。”
君锦看出这是她硬着头皮想出的说辞,用疑惑的语气哦了一声道:“可我前几日并未收到任何帖子,也不曾回绝呀。”
苏氏面带疑惑,闷声闷气道:“怎么会呢.....我记得那日帖子一送过来,我就差人送到各处院子去了。锦儿你再细细想想,莫不是你当时还在病中,糊里糊涂就忘了此事?”
君迟也点了点头:“锦儿,你再好好回忆回忆?毕竟你那时候病刚好,可能自己忘了也说不定。”
几人的目光都停滞在君锦的神色上。
“嗯......”
君锦垂下视线。
苏氏演得很好,君迟也肯信她,倘若自己继续一口咬死,此事也不一定能有个决断。
倒不如,替苏氏玩一招祸水东引。
计上心头,君锦淡淡地开口:“回父亲,我确实不记得有此事......但,既然主母我院里有人来回话了,就说明帖子确实是送来了。”
听到君锦也承认帖子送来了,苏氏虽有些摸不清局面,但还是接话道:“是。”
君锦轻轻点头,接下来说的话却让苏氏怔住了:“但是,这话毕竟不是我回的,所以我想请母亲回忆回忆,那日是谁来给您回话的。”
苏氏愣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扭捏道:“这......毕竟是好多日前的事情,这段时间家里事情多,你容我再想想......”
“是,这阵子家里事情多,你母亲未必记得了。”君迟帮着打圆场道。
“母亲不记得了,那陈嬷嬷可还记得么?”君锦没接话,看了一眼陈嬷嬷。
陈氏被点了名,心虚地低下头。
她不过是个做事的奴婢,自然不好像苏氏一样扯个借口,只能在心里盘算着要拉哪位女使出来顶罪。
君锦嘴角含着一丝淡淡的笑,目光依旧停留在陈氏身上:
“陈嬷嬷也记不清名字?那我来说吧,是花若姑娘?”
陈氏听到花若的名字,身体陡然一顿。
花若是她的亲侄女,她当初提议将花若塞给君锦,一来是为了掌控君锦的动态,二来花若过去当个贴身女使,也算长个威风。如今眼看着要找人出来顶罪受罚,她怎么舍得报出花若的名字。
“容,容老奴再想想......”陈嬷嬷心虚道。
君锦将苏氏和陈嬷嬷的为难看进眼里,接着自说自话道:
“哦,应该是花若姑娘吧.......我身边就只有花若姑娘一位贴身服侍的,还有几个新来的都住在院外,按道理是没得资格替我回话的。难道,我院子里还有旁的女使在私自通风报信?”
此话一出,苏氏的脸色瞬间拉了下来。
陈氏也心中一惊,对苏氏投去求助的目光。
苏氏看出此局已然无解,只得道:“是,好像是花若姑娘。”
众人立刻向君锦身后的小丫头看去。
“是你么?”君迟指了指满脸惊慌的花若。
花若支支吾吾,嘴唇颤抖着,刚想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频频抬头看着苏氏和陈嬷嬷:“奴婢.....”
“话都不会说了?还不认错?”君迟威严的声音响起。
君迟发了话,苏氏此刻也彻底做了决断:“你这蠢丫头,还不跪下?”
花若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夫人......主君......是奴婢的错。”
“为何瞒而不报!”君迟的声音再次落在她身前。
“不是......不是瞒而不报......”花若的脸一下子涨红了,无助地望着苏氏。
“那是为何?”苏氏瞥了她一眼,又轻轻咳了咳:“人不小胆子倒大!趁着主子病着,就做出这等荒唐事来。”
“不!不是!”花若明白了苏氏话里的意思,声泪俱下道:“奴婢绝不是瞒而不报......实是小姐大病未愈,尚在养病,这些日子所有的席面都未曾参加。奴婢以为小姐是想专心养病......所以那日收到请帖,就.....先替小姐回绝了,请夫人和主君责罚!”
花若呜呜咽咽地说完了这番话,又连带着磕了几个响头:“二小姐最是和善之人,求......求二小姐当心身子,不要生气。”
花若双眼哭得通红,求情时的声音也如出谷黄莺般娇软。
君锦在心里啧了一声,苏氏主仆几个可都是好演技,平日里端的一副好架子,到了君迟面前又能立刻作出一副娇柔无辜的样子。她真是小看她们了。
“糊涂!”君迟怒斥一声:“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苏氏打量着君迟的脸色,赶紧圆场道:“你这丫头,看在你对二小姐一片忠心,扣下一季的银钱算给你长个教训,以后再也不许这样办事。”
“谢过主君,谢过夫人!”
花若知道苏氏这是在护着她,心领神会地磕着头。
瞧着君迟神色松弛了几分,苏氏心想此事应该就过去了,回头对君锦道:“锦儿,你既然身子已无大碍,以后外头的宴席还是要多多参加才是,今日的事情就当你们主仆之间误会一场,就由母亲替你出头责罚了吧。”
是么?
君锦看着她们主仆三人演完了这出戏,此时才缓缓开口:“怎么就是误会一场了呢。”
她的声音依然软软糯糯的,但此时却添了几分冷意。
“母亲这话说的可不对呀,主仆身份尊卑有别,她既身为我的女使,就当事事向我禀告。不通传请帖,已是犯了欺瞒之罪,擅自做主回绝帖子,更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
“我记得母亲才说了要严惩家仆,把我院子内的女使们都责罚了出去,如今花若姑娘又犯了事,母亲却说是误会一场,这不管是于情于理,都有些不妥吧?”
君锦的声音如击玉般泠泠,一字字敲在苏氏头上。
苏氏攥了攥手里的帕子:“锦儿,倒也没有你说的那般严重吧。”
“就是,不过是个女使会错了意!”君瑟听见君锦句句针对苏氏,早已按耐不住,站起来对着君锦道:
“二姐姐,你口口声声说规矩,可你如此大言不惭顶撞母亲,你又视规矩为何物?”
君锦只当没看见君瑟,脸上微微挂着笑:
“母亲不要误会,不是女儿顶撞。如今花若姑娘犯了家规,倘若母亲真的从轻发落了她,府内的其他下人以后再犯这样僭越规矩、目无尊卑的错,又该如何是好?到时候,就怕别人要笑我们君家治家无方、管家不严了呢。”
她冷霜般的声音落下,舒云阁再次沉静下来。
“至于三妹妹,我本在与父亲母亲交谈,父亲母亲都尚未发话,按规矩说,三妹妹也不该插这个嘴吧?”
君锦这才慢慢瞥了一眼君瑟。
“二姐姐,你!”君瑟在旁边气得手抖,精致的五官瞬间拧成了一团。
苏氏回头看了看君迟的脸色。
“夫君,这.......没这么严重吧。”
苏氏本来以为这事可以就此搪塞过去,可没想到君锦突然变得如此难缠!
君迟本觉得君锦话中有理,但又不忍驳了苏氏的面子,圆场道:“夫人,既然是锦儿的女使,就让她自己定罚吧,锦儿现在长大了,也应该自己打理自己院子的事了。”
“那女儿谢过父亲了。”君锦在苏氏开口前先一步应下。
还好她这个爹目前看来是个拎得清的。
“那你且说说看,你想怎么罚?”君迟问道。
君锦思索片刻,眼底闪过一丝锋芒:“杖责二十以儆效尤,赶出存香堂,去外院干杂活。”
“杖责?”
听到杖责二字,苏氏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花若毕竟是陈嬷嬷的亲信,又是被她拉出来顶罪的,她若不帮着求情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杖责是不是有些过了.....我怕传到外头去,大家觉得我们二小姐心狠手辣,失了善心,反倒坏了二小姐的名声。”苏氏捏着帕子,轻声对君迟道。
君迟也皱起眉头:“你母亲说得对,可别因小失大,传出去个苛责下人的名声就不好了。”
君锦噢了一声,假装犹豫了一会。
反正她说什么苏氏都有求情的余地,只要能把花若换走,杖不杖责她也不在乎。
“如此的话,罚了银子,赶去做杂活半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