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石头坡上梨花开（1/1）

石头坡距离塘洼子不远。我六岁那年，父亲把家从江厝巷搬到盖在塘洼子的新厝时，石头坡和塘洼子之间是相通的，从北渠边上就可以上石头坡。那时的石头坡尚未开发，上面长满了各种野草和灌木，白茅和芦苇最多。石头坡下有一大片沙地，属于果队，中间区域种矮树桔，桔树与桔树之间隔着的地畦里，洋芋、地瓜、绿豆、西瓜轮流种。靠河边的区域，种着成林的桃树和梨树。

石头坡由修水渠挖出的泥沙石块堆积而成，东西走向，长约一千米，宽约二十米。我在塘洼子的新厝住了一年后，果农们开始在石头坡上种梨树和桃树，还在靠近塘洼子的一侧筑起了一道围墙，水渠边的路被堵了，人们想上石头坡寻草药，就只能从蓉子家旁边的小木门进去。

种了果树，春天到来的时候，石头坡上也就开了花，粉的白的都有，但并不吸引人，那些桃树和梨树种下才一年，瘦骨伶仃的，与其说是树，还不如说是插着的树枝，花也开得稀稀疏疏的，不像果园泥沙地上那些种了多年的梨桃树，一到春天，满树繁花，白的像雪，粉的像霞，把靠近木樨河边的那一片区域，晕染得云蒸霞蔚，美得像仙境。

果树不多的石头坡，是我童年时的乐园。我和蓉子、阿玉春天去石头坡摘刺莓，采蕨，挖苦菜；夏天拔猪草，捉茅蜩；秋天寻乌饭子、羊奶子；冬天拾枯树枝。在石头坡上，我们追过野兔，捕过小鸟，但最喜欢的，是捉茅蜩。茅蜩是一种特别可爱的蝉，形体比一般的蝉略小，头部和胸部均为黑色，腹部红色，鸣声细细的，听声音我们就能判断它们藏在哪里。

果农们对石头坡进行有序开发，第二年要种果树的区域，他们在头一年的冬天就先放火焚烧，这样过了三、四年，石头坡上的芦苇和灌木都被铲除了，果树越种越多，不知什么时候，原先种的桃树也被砍了，从坡西到坡东，全都种上了梨树。梨树长得很快，两、三年就长得枝繁叶茂，一到夏天，石头坡就成了绿色的海洋。

石头坡上种的是绿皮梨，每年三月下旬开花，四月中旬结果，到了七月底八月初，果实就成熟了。顾名思义，绿皮梨的皮是绿色的，成熟的果实绿中泛黄，上面点缀着褐色斑点。丰收的季节，果农们将采摘下来的梨装在箩筐里挑到县城去卖，毎次都很抢手一一木樨村种的绿皮梨皮薄肉脆、个大汁甜，是人们夏天最喜欢的水果。奇怪的是，同样的品种，只有种在石头坡的特别好吃，其他地方种的，口感就差多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我喜欢绿皮梨，但更喜欢梨花。梨花五瓣，花色素雅柔美，带着淡淡的清香。人们喜欢用梨花来比喻雪景，我却喜欢用白雪来比喻梨花。一朵梨花，洁白如雪；一树梨花，状如飞雪；满坡梨花盛开，梨花林里飘香雪。在我还小的时候，每当春间三四月，石头坡上的梨花盛开了，我和蓉子、阿玉，面对眼前的美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一头扑入花海中，任雪浪将我们淹没。

在梨树林里，我们看蝴蝶翩翩飞舞，听蜜蜂嘤嘤采蜜，闻闻这朵花，赏赏那枝花。我们从一棵树奔向另一棵树，觉得这一树梨花很美，又觉得那一树梨花更美。有时一阵风吹来，花瓣纷纷而下，我们在花树下仰着小脸，张开双臂，任花瓣雨飘落身上。这样的剧情，在我年少的时候，年年上演。

我是六岁那年认识蓉子和阿玉的，一直到14岁，我们的许多时光，都在果园里度过。在果园里，我和小伙伴们偷折桃花被追赶过，采摘刺莓果被长蛇惊吓过，一起挖大头姜被大人们表扬过……石头坡上的梨花，见证了我们的成长。

1979年的春天，正当石头坡上的梨花怒放之时，14岁的我，转学到县城中学就读。半期考之后，我回到木樨村，石头坡上的梨花已经凋零了，树上结出了许多小小的梨子。到县城读书后，刚开始我回家还会去果园里转悠，到了读初三时，随着学习任务加重，再回去，我就不再到果园里去了。

从那以后，石头坡的春天，才不再属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