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看破也说破（1/1）

崖山海战从早上一直进行到深夜，其中四五万宋军战死，还有几万军民投降，但是剩下

的十余万军民，全部选择了投海殉国。

张世杰带着精锐部将还有近万人，已经突破了元军的重围，不过此刻他跌坐在战船上，神色木然一脸死灰。

“太傅，看样子海上将要起飓风了，我们还是早早靠岸避风吧！”张世杰的一个心腹躬身站在他身前说道。

此人名叫苏刘义，字复汉。是苏轼的后人，也是一位一心抗元，有风骨气节的汉家男儿。

张世杰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而后站起身来说了一句：“不必了。”

简单的说了一句后，张世杰走到战船的最高处，在柁楼上他对着崖山方向跪拜下去，而后叩首说道：“我为赵氏，能做的已经做尽，临安勤王，天下无人响应，唯我引兵入卫。二王南走，一君亡，又立一君，现在又亡。而今太后也已殉国，无法再立赵氏以存祀。如此地步，岂非天意？”

张世杰老泪纵横，原本赵昺投海他都还有以杨太后的名义再立新帝的想法，但现在杨太后也已殉国，即便再找一个宗室后裔册立为帝，其合法性与正统也会大打折扣，现在张世杰也是彻底的心灰意冷了。

“太傅!”苏刘义上前几步想要靠近张世杰，刚才张世杰的语气，已经让苏刘义感觉很不对劲。

忽然张世杰站起身来，挥了挥手手阻止了苏刘义的前行，而后认真的整理了一番战甲和两鬓发丝。

就在众人的注视下，张世杰也纵身一跃，朝着海中跳去。

张世杰身上穿着厚重的战甲，落入水中便快速的沉下，即便苏刘义等人连忙施救，却连影子都没有找到。

而很快海上果然起了飓风，苏刘义也不得不放弃搜寻张世杰，带着船队靠岸躲避飓风。

在崖山水寨两百里之外，一支由四五十艘船只组成的船队隐藏在一处海湾中。

一处船舱之外，王庭敬等殿前司军官焦急的等待中，船舱之中陆靖元躺在床上，身侧两个大夫正在他身上施着银针。

“这都快一天时间，殿帅还未醒来，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恐怕要不了多久，张弘范的军队就会追上来了。”殿前司军官杨五又是焦急又是担忧的说道。

昨日王庭敬等人还真在海中找到了陆靖元，而陆靖元竟然死死的抓着杨太后，后来两人都被救了起来，不过到目前陆靖元还昏迷不醒。

而另一艘船上，杨太后却已经在半天前醒来，这一次王庭敬特意派了几个年轻的女眷服侍在杨太后身边，实际是怕她再做出什么傻事。

“咳咳.....”突然一阵微弱的咳嗽声从船舱中传来，接着又传来两个大夫激动的声音：“太好了，殿帅醒过来了！”

王庭敬听到声音，就迫不及待的打开舱门冲了进去。

如今这里除了五百多殿前司官兵，还有两千多家眷，加起来三千多人，如今崖山水寨覆灭，这些人如同孤魂野鬼一样，连个主心骨都没有，所有人都盼着陆靖元醒过来。

“殿帅。”王庭敬和身后几个军官单膝跪在拥挤的船舱内，一个大夫正在喂陆靖元喝着汤药。

喝了几口汤药之后，陆靖元恢复了一些力气，虚弱的问道：“太后救起来了吗？快说说现在的情况。”

“太后已无恙，崖山水寨被元军攻破了，丞相和官家都已殉国，现在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活了下来。”王庭敬连忙将眼下情况简单的说了一下。

当听到杨太后无恙时，陆靖元长舒了一口气，但是当听到陆秀夫殉国后，他心中不由的一疼，自己依旧没能改变自己家人的命运。

“我昏迷了多久？我们如今在什么位置？”陆靖元将最后半碗汤药喝下，又有些艰难的问道。

“殿帅昏迷了快一日。这里距离广州城不远，不过属下已经查看过了，这个位置非常隐蔽，应该暂时是安全的。”王庭敬恭敬的答道。

陆靖元躺在床塌上，沉思了片刻后开口说道：“庭敬，立刻安排人手，上岸补充物质，最多再停留半日，我们必须立刻起航离开此地。

“属下这便去办。”王庭敬连忙应下，他虽然不知道陆靖元将要前往的目的地是何处，但至少陆靖元醒来，他们不再那么迷茫了。

很快王庭敬等人下去安排，陆靖元也在服侍下进食了一些食物，有了食物补充体力，他也终于有了力气起身下床。

“殿帅，太后来了。”就在陆靖元刚下地片刻，船舱外就响起一个士兵的声音。

接着舱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陆靖元看到杨太后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门外。

只是如今杨太后换上了一身普通妇人的衣物，陆靖元目光与杨太后对视，他发现杨太后看向自己的时候，目光与以往有很大的不同。

陆靖元深吸一口气，站在原地对着杨太后跪拜下去。

“臣，拜见太后！”陆靖元跪在地上，却迟迟没有听到杨太后的声音。

片刻后陆靖元微微抬头，只看到杨太后孤身一人走了进来，当她迈入船舱后，亲手将舱门关上，而后缓缓向陆靖元走去。

杨太后双目紧紧的盯着陆靖元，直到站在陆靖元身前时，才再次开口说道：“老身是不是应该感谢陆指挥使救命之恩呢？”

“臣不敢。”当杨太后出现的那一刻，陆靖元已经从她脸上的神色看出了许多事，他知道此刻杨太后是来找自己问责的。

杨太后向来自持身份，从来不在朝臣面前发火，但是此刻她却像一个气急败坏的妇人，伸手指着陆靖元大声喝问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壮士断腕？”

“你明知元军将要发起总攻，却在打败李恒之后按兵不动，偏偏等到朝廷倾覆之时才返回。好你个陆川，竟是以牺牲二十万军民为代价，让元军无暇顾及，好一个金蝉脱壳之计。恐怕在你的算计中，大宋皇帝还有你的父亲，都是你手中的棋子吧？那么陆指挥使接下来，是不是要用老身太后的名义重立新君呢？”杨太后继续歇斯底里的吼道。

以杨太后的聪慧，当醒来之后，再略微一了解陆靖元夜袭李恒和返回水寨的经过，一个可怕的事实就被她发现了。

“呵呵，在太后眼中，我陆靖元恐怕已经是一个贪生怕死，罔顾人伦大义，一心苟且偷生的卑鄙小人了吧？”忽然陆靖元发出了自嘲的一笑，原本低着的头也缓缓的抬了起来。

陆靖元目光直视杨太后，这个时候他还用杨太后给他取的表字自称。

杨太后目光也与陆靖元对视，她发现陆靖元神色依旧坦荡，加上那自嘲的笑容，杨太后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了一些疑惑。

“难道不是吗？”杨太后不屑的反问一句。

陆靖元没有立刻答话，而是艰难的站了起来。他站在杨太后身前，目光平视着太后，有些咄咄逼人的说道：“我若贪生怕死，便不会再返回崖山。我若贪生怕死，就不会见太后跳海，也义无反顾入海相救。太后以为，我救你就是为了名正言顺的另立新君？”

“你究竟想干什么？”杨太后下意识的后退两步，她发现这个自己看着长大，曾经无比熟悉的人，竟变得完全陌生了起来。

陆靖元见杨太后神色有些慌乱，知道自己做的有些太过了，便拱手对着太后一拜，而后低着头说道：“临安沦陷之前咱们先不说，但自二王南奔，局势江河日下，太后可曾想过，这真正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杨太后闻言也是心中一惊，当年她带着二王逃出临安，那时候长江以南大部分地区都还在宋庭的掌控之下，可是在短短不到三年时间里，陆上根基便完全丧失。

还没等杨太后说话，陆靖元便接着说道：“太后一心为社稷，于福州重立朝廷，但是朝廷复立之后，朝中诸公所作所为如何？值此危急存亡之秋，却依旧想着争权夺利。秀王、杨国舅、陈宜中、张世杰、甚至我的父亲，他们虽无降元之心，却依旧不忘党同伐异，致使政令多出，地方各自为政。文相公外出自建都督府，数年间却不能与行朝互援，这些太后可曾想过？”

海上行朝覆灭，赵昺投海殉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南宋已经彻底灭亡了。

这个时候杨太后看破了陆靖元的心思，同样陆靖元也决定，无论是为了安抚杨太后，还是为了将来的发展，都需要开诚布公的与杨太后将一切说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