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煽风点火（1/1）
不光内阁在议论胡茂中之事，整个紫薇王朝在周易和吕青辰不遗余力的推波助澜下，都知晓了此事。
然后，以燎原之势，将星星之火传遍了四面八方。
士子网上，胡茂中的事情一经披露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虽然上层的反应各不相同，底层的士子却同仇敌忾，纷纷议论发声，但是为了避免报复，都改了假名字。
“清平世界，朗朗乾坤，竟然还有如此穷凶极恶之人！只因为对方优秀于自己，就大加迫害！如今，受害者拗不过他，被动作了一首诗，就要人性命！这世界，到底是读书人的世界，还是独裁者的世界？”
一名名叫“我见青山多巍峨”士子首先发出振聋发聩之问。
“便是蛇蝎心肠，不似恁般毒害！我治学优秀，碍于何人？我精通经义，碍于何事？竟然引动你满腔妒火，将我毒打？我只恨父母将我生得灵秀，我更恨这苍天，让我遇到了你！”
一个取名“苍天怪我太优秀”的士子接着发言。
“宪，是什么赋予了你恣意妄为、目无国法的勇气？是你爹吗？还是河陵县天高皇帝远的偏僻？”
“宪，是什么支撑了你对一名治学优秀的士子随意折辱、殴打谩骂的行为？是你爹吗？还是辽王府王妃滚烫的毒乳汁？”
“宪，是什么鼓舞了你胡作非为、鱼肉乡里的怪癖？是你爹吗？还是你一身臭气、换上了妖族歹毒心肠的爪牙？”
一个士子以“我不是宪的爹”为名发帖。
……
只两个时辰，士子网上的帖子铺天盖地，像鹅毛大雪一样缤纷落下。
士子网后台，数十名以自身法力维持网络运转的进士法力已经耗尽，脸色苍白，摇摇欲坠，不得已，平时只负责总体布局和突发事务的翰林也加入进来。
但是，又过了半个时辰，闻讯涌入士子网的士子越来越多，即使士子网的翰林也感到吃力起来。
听闻此事，内阁负责此事的大学士袁衍生一怔，随即吩咐从六部抽人。
“遍数我人族四国，底层士子的基数远远大于权贵出身的士子，而因为出身的缘故，底层士子的成长更加艰难，常常要花费比权贵出身的士子两倍甚至三倍的功夫，才能取得同样的结果，而且，还要经历种种不公平的对待。”
“这件事中，胡茂中的出身和遭遇让底层士子们感同身受，有了代入感和危机感，而底层士子一般从事的都是些具体工作，现在还是工作时间，他们中的绝大多数还没留意到这个热门事件，所以，舆论顶点还未出现！”
“这件事已经不是你们能够独立解决的，我先去士子网看着。你尽管去六部要人，就说是我说的，每部抽调十人以上，要求全部是进士，并且翰林不得少于三个！”
袁衍生说罢，脚下一道彩虹出现，带着他风驰电掣的去了。
事情的发展果然与袁衍生预料的差不多，随着事情的持续发酵，关注的人越来越多，网上同情胡茂中遭遇和声讨辽王府的声音愈加沸腾，到了晚饭时间，甚至有人号召组团去清毒瘤，暗杀世子宪，并且得到了上万人的响应。
官方见事态不可控制，紧急进行了限流和屏蔽，但仍然有人持续以模棱两可的隐喻发文，说自己有亲戚突然患上了腺毒瘤，请求大家集资割治。
数万士子打赏。
当然，在这些声音中，也有浑水摸鱼者。
“此事看似是个人问题，但其实是紫薇王朝的体制问题，王国体制，臃肿落后，致使权者愈权，贵者愈贵，底层士子莫说被人欺压，便是不被人欺压，也永无出头之日！倘无战事，便是朝中派系攻击对方的炮灰，倘若有外敌围城，便是冲锋陷阵的炮灰。是以，紫薇王朝一日不改制，士子便无一日不当炮灰，我李艳海在羲和城治学三十年，对紫薇王朝已经彻底失望，即日起，我将发《离紫薇王朝书》，从此离开紫薇王朝！请志同道合者与我同行！”
一名“叫我小海大人”的士子突然发帖。
下面，从众很多，渐渐，这件事的风向被带偏，从为士子胡茂中讨公道变成了在紫薇王朝现行体制下，读书人有没有出头之日。
但是很快，内阁就反应了过来，扒出此人虽然是紫薇王朝的人，但是从小就去了道德宗读书，除了祖籍外，与紫薇王朝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呼吁士子们不要被此人的居心叵测所迷惑，并且列举了内阁大学士中的两人做例子，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倚靠自己的努力才一步一步走向高位，其中就有次辅韩观象。
就在这时，一个莫名其妙的帖子出现。
“哈哈哈！杀得好！”
“这胡茂中目无尊长，悖逆主子，枉顾人伦，看其行为举止就是忘恩负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
“此人不杀，天理何容！”
士子网上，一篇帖子突然冒了出来。
“这件事的始末，早已清清楚楚，是那世子宪对胡茂中屡屡加以逼迫，胡茂中才不得不作出反击。
你是何人？在这里颠倒是非！”
一个士子在下面愤怒回帖。
“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千目岭键盘侠千目小郎君！”
帖子主人洋洋得意道。
“你是传说中千目妖圣的那个独子？”
士子问。
“哈哈，就是我！怎么样？听到爷爷的名字，你怕了吗？”
千目小郎君问。
“原来是你这个神经病！”
那名士子顿时不搭理他了。
“喂喂喂！”
“喂喂喂！”
千目小郎君在那名士子的留言后面不断写字。
那名士子忍着恶心，置之不理。
“邦邦邦！”
“邦邦邦！”
千目小郎君继续发文。
“有完没完？”
那名士子终于忍不住，回了一句。
“快来吃，爷爷刚拉出来的，趁热乎！”
千目小郎君回答。
“邦邦尼玛币！”
“神经病，有这功夫还不赶紧回家看看你妈！”
那名士子破口大骂。
“看我妈做什么？”
千目小郎君继续发文。
“你妈和白石老妖怪滚床单呢！”
那名士子发了一个笑脸。
“孙子，敢不敢告诉爷爷你叫什么，住哪里？”
千目小郎君忍着怒火道。
“爷爷住在大梁京都春华殿，孙子，我等你来！”
“你不来，你和你爸都是白石妖圣生出来的！”
那名士子怡然不惧。
“喷子！大喷子！”
“他妈的，你们人族士子不是自诩诗书风流吗？怎么出来个你这种玩意儿？”
千目小郎君大怒。
“爷爷当然风流，不风流哪来的你！”
那名士子继续发笑脸，然后在千目小郎君的怒气中好整以暇又回了一句，“神经病，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不用回家了！”
“为何？”
千目小郎君鬼使神差问道，问完，他立刻后悔了，果然，那名士子大笑。
“因为，你妈死了！”
“是不是很高兴？”
然后，果断的下线跑路了。
……
紫薇王朝与月亮湖接触的缓冲地带，有一处高度不过三百多米的山岭，唤作寂静岭。
寂静岭中，遍布妖族要塞和人族要塞，这里是妖族和人族渗透和反渗透的前沿阵地，也是白刃相接最多的地方。
“亏这厮还是个士子，怎么张口就骂人呢？”
一处砖石要塞中，一个脑门上生着六个眼睛、手掌心另外各生着一个眼睛的蓝发青年怪叫道。
他想要接着骂回去，但是随即便发现自己被禁言了。
不光是他，要塞里十几个生得奇形怪状的妖族青年也陆陆续续被禁言了。
“千目小郎君，你发帖就发帖，好端端的说出真名作甚？”
一个人身蛇头的妖族怒道。
“就是，难得既不用潜入人族国度，又能煽风点火，挑起他们之间的矛盾，这样的立功机会，他不在乎，我们还在乎呢！”
“这下倒好，原本人族还没留意到我们，我们还能浑水摸鱼，现在就因为千目小郎君，我们的马甲一个个都被揪出来禁言了！”
“损人不利己！真不知道这厮是怎么想的！”
“要不人族那边怎么说他是个神经病呢！”
“千目妖圣英明伟大，怎么生出这么个混蛋玩意儿！”
……
千目小郎君翘着腿，也不与他们争辩，看样子是真不在乎。嘻嘻哈哈的，从屁股下面又翻出一个东西，几番捣鼓之下，重新登上了士子网发帖。
“惊天大揭秘！”
“惊天大揭秘！”
“乱石坡今晚将发动‘妖皇馈赠’，流血漂橹，赤地千里！据可靠消息，紫薇王朝首辅高云松已经动身前往，到底道高一尺，还是魔高一丈，敬请期待！”
署名：正直的键盘侠。
“你是谁？从哪得来的消息？”
一个署名内阁小黄的士子立刻问道。
“哈哈哈！”
“你猜！”
千目小郎君心花怒放的回复。
“这件事开不得玩笑，你到底是谁？”
内阁小黄又问。
“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千目岭键盘侠千目小郎君！”
“怎么样？听到爷爷的名字，你怕了吗？”
千目小郎君哈哈笑道。
原来是那个神经病！
内阁小黄恍然，但是随即响起内阁中严旭的话，心里一颤，问道：“如果是你，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个消息？”
“因为高云松是我的人，我不想他死啊！”
千目小郎君回复。
内阁小黄沉默。
“放心，他不会死的！我已经把妖族的布置全部告诉他了！”
没能等到内阁小黄的回答，千目小郎君又主动发了一句。
然而，内阁小黄内心震动，心烦意乱，再也没有心情发帖，急匆匆起身往内阁去了。
回复的信息，千目小郎君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便渐渐有些焦躁，额上眼睛悄然蒙上屡屡红丝，只是蓦然，千目小郎君眼睛一眨，盯上了最新出现的一个帖子：胡茂中受难图。
眼中露出越来越浓的兴趣。
……
这个插曲不提，千目小郎君的出现引发了紫薇王朝的警惕，彻查之下，发现一些帖子在不动声色的挑动士子们的情绪，激化矛盾，意图制造怨气在士子中蔓延，瓦解人族士子的向心力。
内阁雷霆出手，顺藤摸瓜，抓了一大批乔装打扮的妖魔和被他们收买的人面兽心的“妖人”。
然而，这个时候，一个新的帖子出现了：胡茂中受难图。
距离河陵县最近的永邑城，一名擅长丹青的士子王世谦在了解了胡茂中遭遇之后，义愤填膺，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挥毫泼墨，将胡茂中生平遭遇的凄惨、世子宪的嚣张跋扈画了一副组图，整个画面一挥而就，充满了强烈的控诉和张力十足的愤怒。
王世谦将这幅画发到了网上，并且取名《胡茂中受难图》。
帖子一经问世，士子网刚刚平缓下来的声讨，顿时又掀起一个浪潮。
士子们的怒火熊熊燃烧，声讨之余，这股活动，从网上映照到现实，紫薇王朝境内，出现数百起声势浩大的游行示威活动。
然后，又有人发难。
“十岁的秀才，纵观我人族历史，能够与之比肩者，凤毛麟角，若非受人戕害，必然可成我人族抵御外族的参天柱石！若为人族，对这种士子关心爱护还来不及，怎会想到屡屡加害，做出这种亲者痛，仇者快之事？莫非这世子宪是妖族乔装打扮的奸细不成？请梁国内阁彻查辽王府！”
一名叫“抱残不守缺”的士子继续发问。
“请内阁彻查辽王府！”
“请内阁彻查辽王府！”
“请内阁彻查辽王府！”
……
……
这个帖子一出，士子们群情激奋，纷纷跟帖响应。
内阁不得不出来表态，表示内阁已经差人在调查此事，待调查清楚，将对违法之人严惩不贷。
春华殿，这里被工部大学士以莫大神通改变了规则，使得其四季如春，阳关和煦，百花怒放。
但是现在，这里却仿佛笼罩着无尽的黑暗，大白天，即使点满了宫灯，依旧未能照彻宫殿。
浓郁的黑暗里是厚厚的冷气，在宫殿内，像会飞的大蟒一样来回盘桓，所到之处，尽是莹白的冰霜。
韩观象已经在这里站立了半个时辰，为了表示对殿内之人的尊重，并没有施法规避，随着时间过去，他清瘦的面颊和花白的胡子上落了一层冰渣子。
终于，一道充满铁与血，死寂中又带着一丝旺盛生机的气息裹挟着诏书飞来。
韩观象恭敬行礼，领了诏书，脸色微变，望向春华殿深处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欲言又止，有所迟疑。
“哼！”
仿佛感觉威严受到了挑战，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充满不耐，铁与血的气息充斥四周，让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
春华殿中，盘桓的冷气大蟒瞬间变得暴躁，吹灭宫灯，席卷雕梁画栋，鳞片撞击，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就像两块钹在奏乐。
皇威如狱！
“臣遵旨！”
韩观象感受到铁与血气息中那股不容置喙的意志，仿佛看到了蜷缩在山洞里独自养伤的猛虎，即便有伤，但是权威仍旧不容挑战。
他若是发怒，便会从山洞里跳出来，掀起腥风血雨，打死那些不自量力的鼠兔豺狼，打得疲倦了，便仍然回到洞中，舔舐伤口。
良久，他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途中，他微微弓起的身躯渐渐挺得笔直，神情愈发坚定，继而自然伸展的手指蜷了起来。
要打人，自然得握紧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