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乐理之争（1/1）

“萍儿，这是荧，我刚领回来的小姑娘。”

“你还真喜欢拐小姑娘回家啊。”萍儿不客气地上手来摸荧的头发，触到一片毛茸茸的柔软，“你好呀。”

荧被两个大姐姐围着又摸又揉，有些发蒙，脸不由自主地红起来，磕磕绊绊地回道：“姐姐好。”

“好乖，”萍儿的反应和归终如出一辙，笑眯眯地，“捡得不错，但你捡回来做什么？”

“你看看这双手，这练琴练出的茧子，”归终将荧的手捧到萍儿眼前，“这绝对是练琴十余年才有的样子。”

“不错嘛，应当是好手。”

荧有些不好意思，手被两人拽着观察，又不好缩回来，害羞极了：“两位姐姐别夸了，只是练了几年罢了。”

萍儿将怀中的乐器展露出来，直接出题：“你看我这乐器何如？”

“这是筝？姐姐可是做过改动？这斫制的人应当是个大家。”

萍儿很惊讶，与归终对视一眼，彼此都看见了激动的神色：“为何是筝而非琴？”

荧点点头，随即侃侃而谈：“大约是为了便于携带，这筝形小巧，头刻翎毛，尾斫凤羽，浑似飞凤。又有金漆描绘山峦，勾勒水纹，雁柱上绘青峰，融入山水几乎化为平面，不易显现，整体应当是想突出一个凤临山川的意思。若不是有这雁柱，没有弹奏之前，我也以为它是一把琴。但筝弦最终收束在一起，又与琴相似，想来是斫制之人兼取了琴与筝的优点，重新创作的乐器吧？”

“此器名为凤山，是我亲手斫制，更多的时候我愿随同世人喊它凤山琴。你能看出它琴筝兼取，已是眼力不低。既如此，你可愿做一次我与归终的评判？”

荧愣了愣，赶忙推辞：“我初来乍到，也不过懂些微末，姐姐可别拿我开心了。”

萍儿神色认真：“你有所不知，我与归终在乐理上意见相左，都无法彻底说服对方。今次我从山中归来，带回一首新做的曲子，正好请你听一听。”

归终也跟着劝道：“别担心啦，我们争了太久了，确实需要些新鲜思路呢，你就听听吧？”

荧这才应下：“那恭敬不如从命，我就帮二位姐姐听一听，评判还是说不上的。”

“你先我先？”萍儿看向归终，眼神似有深意，“新曲威能未定，不若以你那机巧之乐为先？”

归终也不推辞，自袖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铃铛：“此铃名为涤尘。”

荧在心中情不自禁感叹道，好漂亮的铃铛。

铃铛通体似用两种神秘金属打造，相较普通铜器、金器光泽更胜。握把上对称挂了装饰用的四个铜环，又缀了一条白色流苏，样式不俗。黑色自上而下逐渐过渡为金色，纹理规整，图案神秘。与凤山类似，只是观看便有山岳厚重之感扑面而来，这厚德载物的气息绝非普通俗物能有。

铃铛通常是整首乐曲里的配角，但看归终的样子，涤尘铃却是主角。

归终抬手做了个推举的动作，忽然又不自然地停下，转身取了个架子来，将涤尘铃挂在上面。荧不解其意，只是默不作声。

下一刻，她见识到了神奇，荧瞪大了双眼。归终只是晃响了第一声便再没有碰过涤尘铃，可是涤尘铃却自己晃了起来，幅度轻微。荧歪腰从下面去看，才看见那铃舌不止一条，正在以不同的角度敲击内壁，从而发出声音。铃声成曲，虽然简单，但是也颇有趣味。

“有些童谣的简单易趣在里面，虽然归终姐姐设计了多条铃舌丰富了音节变化，但我大胆猜测，并不能演奏更难的曲子了。另外......”说到这里，荧有些迟疑，斟酌着用词，“涤尘铃似乎可以自动演奏？这是什么戏法吗？”

归终捧着涤尘铃眉飞色舞：“是机关术哦！我用机关做了一个可以自己演奏曲子的机簧系统。只是如你所说，它能做的还是太少，到现在其实也就能演奏方才那一首完整的，其他的都是曲不成调。”

“很有意思呢，姐姐一定能继续改进涤尘铃的。”

归终抱着荧蹭了蹭那柔软香滑的脸蛋，开心道：“你也觉得机关是可以作曲的对吧？”

萍儿抱着琴非常不认同这样的理念：“哼，荒谬！乐曲表达的所思所感皆是情绪，怎么能是机关这种死物能够诉说清楚的。”

归终不甚在意，当着萍儿的面与荧咬耳朵：“你瞧，我们俩的分歧就在这里。我当然认同人所奏的乐曲才是正统，但是机关术若能催发乐曲也许能有作用也说不定呢？”

作用？乐曲抒发情感，机关术的乐曲如此简单，是想有什么作用？帮着疲累一天的母亲哼唱摇篮曲哄孩子吗？荧总觉得，两人有很关键的东西没有告诉她。

“听我的吧，我要开始了。”

萍儿唤了一声，将两人视线引了过去。她盘膝坐在蒲团上，凤山横于膝头。

见荧的目光在琴与一旁的琴案之间来回，她解释道：“平日走山访水寻求灵感，才做了这小巧形状便于携带，早已不太习惯用那些外物了。”

荧恍然，若是在山风明月之间随心作曲，心境已然空明，又何须焚香沐手以表虔诚心静呢？这才是不在乎的超脱之境。

当下心中又多了些敬意：“请。”

纤长十指翻飞在莹莹丝线之中，清明之声细微又似炸响，荧瞬间被乐曲流畅的音符和其中饱满的情感所震慑，呆愣着。归终注意到荧陷于音乐之中的认真神色，不由歪头一笑，本来伸出去捏脸的手就收回来不去打扰，只是挽着荧的头发玩。

青丝微凉，顺滑馨香，摸起来手感倒也不必脸蛋差。归终玩着头发，也在感叹萍儿的新曲。

如山间之风清爽，若云中之月冰凉，随同音符一起一落之间，只觉身心都浸在了涓涓溪流之中。溪水激荡，卷走尘沙与污垢，于是灵魂一片清明，松快轻盈。人之曲的境界会更容易感染和被接受，机关术终归差了太多感悟，只是参透音调之间搭配的机巧罢了，不能比较。

可是人之力有限，不能如机关不知疲惫，不会倦怠。若是事起，各有利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