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灵魂之花（1/1）

绝云间林涛阵阵，叶落簌簌，很是清雅。四处流浪的魈停在这里已有百年。

数十山峰林立，魈选了最高的一座，在山顶建了简易的竹屋。虽然夜晚是他最忙碌的时刻，但偶尔，他也需要休憩。

“进来。”魈收了术法，率先进了屋子。

小姑娘掀开帘子，独自从高高的车辕上跳了下去，坐软了的腿踉跄一下，整个人差点扑到地上。林间的风从魈指缝里漏出来，托了她一把。小姑娘站稳了身子，小跑着跟上他的脚步。

竹屋里面的布置异常简单，不过是一桌一椅一床一柜，多余的一张椅子都没有。魈占了唯一的椅子，小姑娘便只能站着。

拄着和璞鸢，魈盘起了一条腿，姿势有些狂放。

“你是谁？”魈毫不掩饰自己探究的目光。

轮回已久，他确定小姑娘根本不记得当初送了他一束清心。除却相貌与灵魂，记忆和经历会造就不同的人。

她和她不一样。

抱着花束的小姑娘怯怯地开口：“我……我叫荧，雨霁城沈家独女。”

“雨霁城在徐州，你来青州做什么？”

沈荧红着眼，咬了咬唇：“……嫁人。”

魈这才反应过来，沈荧身上并不是简单的红衣。百子福图、鸳鸯戏水，那分明是新嫁娘的喜服。不过，尺寸偏大，裹着沈荧还未长开的身量，有些影响行动。

雨霁城就在两州边界，但这样跨州远嫁竟让女子提前穿上喜服确实不太合理。

“讲。”

沈荧有些为难，但直面夜叉脸上的鬼面具又有些怕，只得将自己都觉得羞人的家事慢慢道来。

亲事定得仓促，许是在酒席之间随口许下的。父亲从惠安卖了货就匆匆回到雨霁，随便买了一套成品嫁衣，并了三五随从，就让她轻装简行的启程了。

沈荧坐上出嫁的马车时，甚至连未来夫君是谁还不清楚。只知道贪婪的父亲把自己送给了糟老头子做妾，为他的商道开路。深闺女儿没有反抗的能力，她哭红了眼睛还是被狠心的父亲塞上了送嫁的马车。

“给陈大人做个填房罢了，也不必添置什么嫁妆，你只需记着好好伺候人家，多给你爹我美言几句。若是明年你肚子争气，生下个大胖小子，陈大人一高兴，说不定就把他手下的丝绸贸易分三成给我了。到那时……哈哈哈哈哈”

养她十四年，不过是为了个更好的前程，这亲爹还是靠不住的。

沈荧思虑再三，觉得逃走也是个孤苦无依的下场。生逢乱世，人人不易，与其死在流民之中，倒不如就认了命吧。她本做好了侍奉未来夫君的打算，没成想居然有了转机。

马车误入了正在扩张的鬼蜮。

奇异的波动一环一环扩散，沈荧难受地摁住心口，心在狂跳，莫名慌乱，她掀开帘子透气，却看见了令人震惊的一幕。

林木枯萎，河湖干涸，天地失色。

阴云笼罩的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气，亮丽的色彩一分分褪去，血色在慢慢覆上大地。而这些景象，随侍的仆从竟没有半分察觉。

沈荧大喊：“停车！”

只有呜咽的风声回应了她，马车仍在不疾不徐地向前行驶。

活物永堕阎罗，生机断绝，到处都是张牙舞抓的邪物和走尸。沈荧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她放下帘子不敢出声，生怕引起什么脏东西的注意。

恶灵，鬼卒混杂在一起，腥臭的味道让人忍不住发呕。空气里都是沾上就甩不掉的业障，积郁成毒。邪祟之气将生灵腐蚀，鲜活的生命都变成枯肉白骨。恶灵离体，仿佛给了躯壳自由一般，这些行尸走肉也作起妖来，四处乱走。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趴在马车上死去的仆从都变成走尸离开了，也没有一只恶灵闯进帘子。荧白的光不知受了什么吸引汇聚而来，在沈荧手中形成一簇又一簇的花，百合、郁金香、白梅……

她低头闻了闻，馥郁的花香沁人心脾。莫名地，她居然明白了这是一整个送亲队伍的人的灵魂都在她手上。

沈荧不明所以，但下意识握紧了花没有松开。车外奇异的撕扯声成片响起，连风声都凄厉惨绝。她没敢下车，就这么在马车里闷了一天。

前来清扫的仙君一剑刺入车厢，沈荧不知情况没来得及躲闪，被划破了肩膀。

新鲜的血气被察觉，于是就有了之前的对峙。

听完这简单的始末，魈若有所思。食中二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脸上的恶鬼面具，心思百转千回，片刻间已思量了许多。

最终他只是指了指床铺：“休息吧，花给我。”

沈荧熬了几天，身子骨也是有些受不住了。虽然是陌生而坚硬的竹床，她也睡得很快。

床头有一盆违背了花期的清心，散发着安神的香，引她入梦。

魈在绝云间山腰开辟了田地，分门别类的将几束花种了下去。无根的花一接触泥土就生根发芽勃勃生长，吞吐灵气，全都违背了花期。

这是灵魂的味道，很干净，不带一丝邪气。魈抚摸着花瓣，恶鬼面后的眉心松开了些。

他卸下面具，挂在腰间。面具之下是有些苍白的脸，鬓边还留有汗水滚落的痕迹。

魈放松身体，靠在瞬间长成的白梅树干上。紫府之内灵力如海，稍加调息便可恢复。最让魈头痛的是丹田紫府中的“祸源”，镇压起来最是耗费精力。

今日，祸源中又添了新的怨气，怕是要花上一段时日方能平息。

但那是往常。今次，或有不同。

魈伸手拨了拨梅花，逗弄花蕊。深吸一口气，纯净的灵魂气息让人安心，他的心绪也放松不少。

只是在那姑娘周身三丈内站了一站而已，他身上终年缭绕的邪气就少了薄薄的一层，净化效果便如此显著，那如是触碰呢？

也许会更快。

虽然疑虑更多，但肩上的担子忽然轻了点，魈狠狠喘了口气。

仙界今天来了十数人，人多口杂，这消息一定瞒不住。

真是麻烦啊，不能让她落在其他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