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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话 天才(1/1)

在北上去一探曾氏宗祠之前,顾星在村里漫无目的地闲逛了一会。

其实也不算漫无目的,她是在找消失许久的李贵,渔夫自早饭后就不知所踪,似乎有意地避开这些他领进桃花源的“同乡”。

终于,在东边一处花园边上,顾星看见了他孤单的背影,她停在李贵身后,并没有立刻上前。

花园内百花盛开,许多品种根本不该在这个季节里开放,甚至压根就不该出现在这里,可它们就是完全无视了季节和地理的限制,千娇百媚的盛开并迎风招展。

各式各样的花香和不远处林子散发的木香混合在一起,意外的好闻。

但这味道虽妙,却过于浓烈刻意,总让人觉得是为了遮掩什么异味而故意搞出来的。

顾星凑近自己的衣服嗅了嗅,只站在附近这一小会,上面已浸透了各种似香非香的混合气味,不闻还好,稍稍闻一下便顿时让她有些头晕。

她甩了甩脑袋,掩在长袖中的手指甲深深掐入手掌之中,疼痛令混沌的脑子顷刻间清醒不少,顾星调整呼吸频率和幅度,尽量减少空气进入鼻腔的分量。

如果不是需要交流,她很想彻底屏住呼吸。

“你倒是,好兴致。”终于准备万全,顾星靠近李贵,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贵像被吓了一跳般猛地转头看向来人,虽已是鬼,他在这种情况下也没像其他村民动不动就变身,只是面带苦涩两眼无神,见是顾星,他强扯着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这里很美,是吧。”

顾星点头附和,确实美丽,但带刺的玫瑰往往扎手,要不是她机警,再多吸两口此地的空气,不知会倒什么血霉。

尴尬地问了几句话,两人便静默着比肩而立,站在花圃旁都不言语,好像真的只是在单纯欣赏美景,可彼此也都清楚,不过是各怀心思无法与对方直言罢了。

“刚才我跟村长对弈,他老人家棋艺超群,我技不如人,被杀得丢盔卸甲,惨不忍睹。”顾星突然开口道,她脸上浮起一抹挫败,李贵瞧着忍不住笑了出来。

“村长平日里就喜欢喝茶下棋,春秋传下来的残局棋谱早被他琢磨透彻了,你年纪轻轻地居然想在他手里讨得好,想得倒挺美的。”

顾星闻言也笑了,但看着李贵眼中的快活,她笑容很快凝滞在嘴边,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村长希望你怎么做,才能永远留在村里?”

顾星的话让李贵立时瞪大了双目,狐疑地看着她,似乎在查验真假,但更多的是不解。

她是怎么知道,自己的难处的?!

顾星明白渔夫的困惑,弯腰从地上采下一朵小黄花,说道:“你跟我说过,作为客人,得时刻谨记客人必须遵守的礼节,但同样是客,哪怕二次为客,这两天有好几次,在我看来你肯定是逾矩了。”

“明知村中有怪,却不愿意多提点我们,哪怕只言片语也好,所以我就猜想,肯定是村长跟你说了些什么,让你不要多管闲事。”

她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你想留下是大伙心知肚明的事情,但你对我们这些同乡的照看也是真心实意的,串联起来,必定是村长提出了某些条件,作为同意你留下的代价。”

李贵的脸色越来越差,尤其当顾星提到条件和代价的字眼时,眼中瞬间凶光大现,刹时转为了狰狞的死相,双目赤红地盯着顾星,仿佛下一秒就会扑过来将她撕碎。

乔乐杉之前描述的惨状,如今活生生地展现在顾星眼前,她却实在害怕不起来,反而深深地叹了口气。

“村长说,若想留在村里,需要去宗祠里烧香告解,如果曾氏祖宗愿意收,就能留下来,若不愿意,再强求也是无缘。”

渔夫的凶骇像被人按了暂停键一般停滞在半途,由于没能完成整个由人变鬼的转化过程,导致他现在的表情不上不下,恐怖中带着隐隐的搞笑。

过了一会,在顾星坦然的目光中,李贵缓缓恢复了人样,满脸不可置信地问道:“你...竟如此轻易地告知了我?”

“我又不想留在这里,告诉你又如何,你该感谢村长,不过是他老人家借我的嘴,把这话转给你罢了。”

当时她就觉得奇怪,无论赵小六还是自己,没人提到要留村的事情,村长却突兀地将这份重要提示摆在了台面上,甚至连有可能存在的陷阱和死路都一并说了出来。

顾星可从不信这种从街边随手捡来的东西,天上掉馅饼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要真是好东西,根本轮不到她。

就是这么衰,不仅衰,对这份衰还很有自知之明。

所以借下棋的空档,当村长以为顾星是对着棋局冥思苦想,其实她全程都在走神,危险边缘蹦了一场迪后,她得出的最合理解释是,村长想告知的对象压根就不在场,在场的都是工具人。

至于为什么心甘情愿地当这个工具人,大概因为,那个对象是李贵吧。

“为什么帮我?”李贵还是满心怀疑,对这些所谓的同乡毫无信任。

顾星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转了话题:“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李贵疑惑地打量了她两眼,虽不知她在搞什么阴谋,但还是回道:“你不是姓顾,单名星么?”

果然,NPC是知道所有人的真名的,顾星有些庆幸,李贵并没在其他人面前叫过自己的大名,若一定要唤她,都是喊小顾。

她抿嘴又问道:“那你知道,我父母为何给我取名星吗?”

渔夫默了,他哪儿猜得到从未见过面的人心中所想,便摇了摇头。

“我原先也不知道,从懂事开始我的名字就叫顾星。”她将目光转到了搔首弄姿的花骨朵上,喃喃说道,“后来,遇到一个认识我父母的人,他说我爹叫顾初旭,我娘叫刘望舒,他们的孩子出生前就想起名为星辰,后来见生下来的是个女孩子,叫星辰便不太合适了,所以简化成了后来的单名,星”

初旭为日,望舒为月,日月环绕于星辰,渔夫虽读书不多,也知道其中浪漫的涵义,他舒展了眉眼,对顾星说道:“令尊令堂,爱女情深。”

顾星笑了一下,但这个笑容转瞬即逝:“我现在知道他们的心意了,但以前不知道的时候,对他们只有怨和恨,怨他们自小抛弃我,恨他们从未回头。”

李贵的表情变得凝重,他与顾星对视,年轻的女人连笑容都藏着风霜,很难想象她之前的人生到底过得有多艰难。

“你问我为什么帮你,因为你和我一样,执念入心,几近疯魔,如果不加以节制,说不定会造成大错。”

就像当年的自己,做了多少残忍的事情,虽说他们每一个都罪有应得,但每每回首,总觉得该有更好的不那么激进的方式,至少,应该多想一些不会把自己折进去的阴招。

“但我没什么资格节制你,再说了,想留在一个美丽祥和的地方有什么错?”

李贵的脸上此时再无怀疑,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感动,他抖动着嘴唇,饱经沧桑的眼中含着热泪,紧紧地攥住了顾星的手,希望能传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顾星害羞地低下了头,眼中闪过算计成功的得色。

她当好人?拜托,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只不过在对弈的过程中,想通了一个关窍罢了,并顺便推断出了如何将李贵从无可替代变为可有可无的方法。

“河上轻舟谁来撑?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话没有主语,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谁当主语都行,特别是那个问号,尤其有灵性。

之前她认为撑船的主角应该和解铃的主角是同一人,可人生如棋局,上面的每一颗棋子都有举重若轻的作用,谁又能说撑船的就一定是主角,而坐船的却不能取而代之?

船的主人是李贵,只要李贵愿意,他想让谁撑,谁就可以撑。

系绳的人是李贵,只要李贵同意,他哪怕不上船,站在岸边解个绳子总可以吧。

想清楚了这个关键,那顾星该做的,就不再是想方设法地阻止李贵留在世外村,而是应该想办法刷高他对自己的好感度,将其变为第四天逃离此地的一个助力。

我他娘的真是个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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