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招魂（1/1）
聂老他们走之后第二天，就来了一辆白色的殡仪车，跟我们简单交代了下身份，就要将我爹的尸体拉走了，我娘哭着喊着不让工作人员开车，
“卫国啊，我的儿啊！”奶奶步履蹒跚地冲向被装尸袋裹得严严实实的我爹，一时悲痛之下昏死了过去。
“娘！！”
“奶奶！”
我带着家里那张已经有些泛白的红色存折坐在救护车里，耳边我娘的哭声渐行渐远了。我摸了摸干裂的嘴唇张了张嘴，呼出一口浊气。此时此刻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会带来深入骨髓的痛苦与窒息感。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天大的祸事接踵而至，或许是意外又或许是什么，虽然原来我家很穷但至少是幸福美满的家庭，可是这一瞬间就支离破碎了，听随行的医生说奶奶年纪大了，可能这次也…
县里的医院并不大，打眼望去医院的人都行色匆匆，在这里他们要与阎王争分夺秒。医生和护士用担架将奶奶抬入手术室。而我在手术室门口的一个靠椅上焦急地等待着，一言不发，额头细密的冷汗和已经攥的发白的指节证明着我此刻已经快要到达心理承受的极限了。
手术灯“咔”的一声熄了，我连忙冲上去问医生情况怎么样了，他只是摇摇头，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准备下后事吧。”
“奶奶！…”
飘飞的纸灰在空气中弥漫着，带着一股独属于死亡的气息，我看着火盆里快要燃尽的纸钱轻轻地又添了一把。原本快要熄灭的火苗又膨胀起来窜起一缕火舌，扑面而来的一股热气却让我感觉不到一丝温暖。这是我爹和奶奶去世的第六天，而明天也就是民间所说的“头七”，所谓头七就是指离世之人去世七天之后，要返家探望，（回魂之日）丧者家里应早早备好冥币香烛之类的用品，祭拜和缅怀逝去的亲人，为亡灵超度，希望亡灵能够安息。
“初七啊，你去灵观寺请明觉大师来一趟吧，让他起个法事送送奶奶和你爹。”我娘这几天已经瘦的皮包骨了，很显然家人的连续离世让这个农村妇女彻底地失去了精气神。
“嗯，娘你进屋休息会吧。”这次我并没有说什么不敬的话，这位明觉大师在我们这还真是个神仙般的存在，他足有九十岁高龄了，但是却健步如飞，虽然一头白发但是身体状况就好像正值壮年，一辈子乐善好施，经常救济穷苦人家。
老和尚经常说：
“若悟真心本空，万法自然消殒。”他颇有些佛相，故而我也很尊重他。
我正了正孝带出发了。
灵观寺距我家有些距离，因为姨奶他们都在，所以我让二牛叔开着他的小车载着我去了，约莫六点左右才渐渐看见了那个不大的小庙，在落日的余晖下，庙顶残留的金色泛起了一股淡淡的光芒。
“咚…”一阵钟鸣，佛音悠扬。
我见了明觉大师跟他说了这几天我家发生的事儿，他也安慰我要节哀顺变，随后便吩咐身旁的小和尚拿着一些法器和超度的用品随我启程了。
刚出庙门，好巧不巧，一只乌鸦把鸟屎拉在了我头上，要是在以往我肯定要咒骂几句，此刻倒也没那心情了。
“小施主，你可否将生辰八字告诉老衲？”明觉和尚发白的眉毛稍稍上挑，露出出一副好奇神色。
“95年阴历七月初七，时间嘛，应该是下午两点十几分的样子，怎么了明觉大师？”
“哦，没什么，只是想替小施主看看运势罢了。”老和尚抚了抚胡须，笑着说道。
“好了，我们快赶路吧，今晚就在我家住上一晚，明天还有劳大师了。”
明觉和尚穿着一袭看起来有些年月的僧袍，拿着禅杖随我下山了。一路上他端坐在车上，虽然路途很是有些颠簸，但是他好像并没有受到影响，嘴里一直低低念叨着什么。听着像是经文一类的东西。跟他一起来的小和尚时不时地瞟向我，似是发现了我眼睛的怪异。
“慧通，动静一如,心气正和。”
“知道了，师傅。”
小和尚应了一声，渐渐闭上了眼，再也没有动静了。
“大师请进吧。”明觉和尚一进我家院门，原本舒展的眉头就紧蹙起来。
“阿弥陀佛，此间阴气极重啊！”老和尚叹了口气。
“大师，怎么了？”我娘问道。
“此事容后再议，先带我去祭拜一下吧。”明觉和尚叹了口气，再次恢复了平常的样子，波澜不惊。
“笃，笃，笃…”
夜渐渐深了，小和尚敲着木鱼，老和尚在蒲团上低声诵念经文。
“大师，喝点水吧。”我见老和尚从来了就一直在忙活，端了两碗清水送进了屋子。
“小施主，我有一事想与你说。你可愿听？”老和尚接过水碗放在地上，用手指蘸了蘸清水，在地上写了一串静心咒。
“大师，您是想说我爹的事么？”
“嗯，你也应该知道令尊的事有些蹊跷吧，而且你也应该知道你和普通人不一样吧？”
“嗯。”我随手摘下了眼镜，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老和尚并没有一丝意外之色，就连那名叫慧通的小和尚也平静异常，这倒是让我有些诧异了。
“想知道令尊到底是如何出事的，老衲还是得需要小施主帮忙的。”
“我？我怎么帮你？”
“小施主有通晓阴阳之能，只是不得法门，老衲教施主一法，在明天令尊头七回魂之时，让你父子相见！”
“真的！？”我真的很想再见见他，哪怕一次也好。
“出家人不打诳语，不过施主与已不在人世之人沟通，还是需要加以防护的，这静心咒和此手持就先借于施主吧。”老和尚从手上拿下了一串刻有六字真言的佛珠，递到了我手里。
“对了，另外准备一件令尊生前的衣物，三把香灰，撒在牌位前的堂上，三柱香烧要烧成两短一长，切记，切记。”
我紧了紧手中的佛珠手持，回到我娘的身边，她已经沉沉地睡去了，这六七天她几乎没有合眼。这一夜是那么漫长，我总是隐约看见我那酒鬼老爹扶着奶奶一起看着我笑。
清晨的第一抹阳光，打透了黑夜的阴霾。明觉和尚很早就在诵经祈福做起了超度法事了。他似乎丝毫记不起他交代我的事了。我秉着有备无患的想法，将老和尚昨晚说的东西都备好了。便强打起精神，帮我娘应付起来祭拜的亲戚们。
可是没多一会儿，亲戚们就都走得差不多了，毕竟一下子死了两个人，任谁都会觉得晦气吧。此时院子里就剩下姨奶一家，和老和尚师徒了。招待大家吃了顿斋饭，姨奶他们也告辞离开了，只留下我和我娘，明觉和尚，慧通四人。
午夜十二点，
“阿弥陀佛，小施主，按我说的将香点燃吧。”明觉和尚示意我上前。我依言将我爹的衣服套在了身上，香灰撒到堂前，摆好贡品，此时的夜已经很深了，时不时地还能听见蛐蛐的叫声。
我紧紧地盯着燃烧的香，果然按照明觉的说法香烧成了两短一长之状，就在我又紧张又悲伤又有些患得患失之间。
“沙.沙沙…”突然堂前的香灰之上，清晰异常的出现了一个个脚印，缓慢且怪异地停止在了牌位前，我娘吓了一跳随即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放声大喊起来：
“卫国是你吗？卫国！…”但是并没人回应，有的只是我娘的哭声还没有散去。我娘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我揉了揉眼睛，好像隐约可以看见一个灰蒙蒙的影子在那站着，但是仔细看去却怎么也看不清脸，只觉得无比的熟悉。
“阿弥陀佛，小施主，静心咒能够帮你得偿所愿。”明觉和尚看了我一眼说道。
我缓慢且生涩地诵着，只觉得视线越来越清晰，待到完全看清之时，我才知道这确确实实是我爹回来了！
“爹！”我发疯似地扑上去，我爹似乎也认出了我，那影子上泛起阵阵涟漪，我也能感觉到它情绪的波动。就在我快要接触到它的时候，手上的佛珠发出一阵刺目的金色光芒，将从我爹身上缠绕而来的煞气抵消而下。
“初七啊，你还好吗？”我爹有些落寞的声音沙哑但却散发着说不出的喜悦。他指了指我娘示意让我给她传话。
“初七，告诉你娘，我这辈子娶她可太有福气了，我以前总是说啊她嫁给我是上辈子修来的，其实是你爹我修来的啊！你以后啊一定要照顾好她，她有风湿一阴天下雨啊就痛……”我爹越说声音越小，渐渐地没了动静。
“阿弥陀佛，顾施主，这香燃尽之时便是阴差来寻你之际，施主是否要将出事的前因后果讲述一下。”明觉和尚冲着我爹施了一礼。
“大师，想来是你帮我和家人团聚的吧，我在这先多谢了。”
“我记得好像是前几天吧，我总是梦见一个小女孩儿，她对我说她好痛，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被人敲碎了，要我去罗盘河救她。我自然是去了。不仅仅是因为那个奇怪的梦，而是我本就每年都会去罗盘河几次。”
“九几年的时候我参军入伍了，当时就听队里的老班长说当初我老家这整个村子都被倭国731部队抓去做了细菌实验，没有一个人活下来。”说到这我爹的身影剧烈地波动了起来。
“后来我们胜利了，大伙将这些老百姓们都葬在了罗盘河附近，我每年都会去祭拜一下。但是这次不知怎的突然就昏了过去。再醒来就隐隐觉得眼睛有点肿，身上湿漉漉的，我也没当回事儿，可能是我喝酒喝多了吧，摔到水里去了。”
“顾施主，如果老衲没猜错的话，你那时就已经死了，至于后来的事都是你的执念操控你的躯体而已，这罗盘河应有妖祟作怪！”
此刻我爹身影上的戾气越来越重，眼中的灵智也在逐渐消散，此时香炉里的香燃尽了，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衣人静悄悄地出现在了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