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1/1）

大雨磅礴，凌不疑一边喝着酒，一边跌跌撞撞的在雨中行走，身后的两个副将急得不行，却始终无法劝阻他。

彭坤死了，最后能够指证凌益的人也没了，他现在该如何才能将凌氏一族绳之以法？他该如何……才能为霍家、为孤城报仇？

随手抛开酒瓶，他跪倒在地，不遮不避，任由大雨倾盆而下。

“少主公……”梁邱飞与梁邱起看着这样的凌不疑十分心疼，又焦急不已的看了看远处，怎么少女君还未至？

心头才冒出这个疑问，便看见了另一边匆忙而来的身影。

夕辞接到了梁邱起的传信后便匆匆赶来，看见此刻的凌不疑满身悲哀与绝望，她心中一疼，撑着伞走到他身边，努力为他挡去风雨。

“阿狰……”她半跪着，想要将他扶起，却听见他痛不欲生地自语着，“都说我凌子晟无所不能，可到头来，我却什么也做不到……我没有办法为他们报仇，只要一闭眼仿佛就能看见他们不断地在质问我为何还不将他们送下去！为什么还不给他们报仇！”

他闭着眼跪在地上，外表看似完好实则心中已是遍体鳞伤，满面水迹，早已分不清究竟是雨水，还是他的眼泪。

夕辞丢下油纸伞，将他抱进怀里，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会帮你的，阿狰，别怕，你不是一个人。还有办法的，我们还有时间。”

“媖媖……”感受到另一个人的温度，他终于回过神来，抬起头见少女被暴雨冲刷的满身狼狈的模样，反手将人拥入怀中，用自己的身躯尽力去为她遮风挡雨。

“不要离开我。”他拼命的从怀中娇躯里汲取着温暖与力量，这一路，他走得太难太苦，这些年来他一直以阿狸的身份活着，认贼作父，忍辱负重，一直没有放弃过追查证据。可凌益太过老奸巨猾，终是让他毁灭了最后的人证。

“不会离开你的，阿狰，我会帮你的。”此时此刻，程夕辞心中终于做出了决定，相信那个连秦家也查不出来历的男人，他已经提供过正确的方向了，若是答应他的交易，或许可以帮凌不疑找到能给凌益致命一击的证据。

之前一直犹豫不定是因为那个自称司命的男人太过神秘，除了自己，竟是连几乎时刻陪伴着她的兰心都未曾见过他。可他却犹如无所不知，无处不在一般诡谲难测。故而夕辞犹豫了很久，直到现在，她决定答应那个人。

两人相互搀扶着起身，一旁的兰心与梁邱起连忙冲上前打伞的打伞，递斗篷的递斗篷，梁邱飞赶着马车到他们身边，生怕二人淋坏了身子。

——

一行人回到凌府，众人忙活着烧水、拿干净的衣服给他们换洗。夕辞才换好了衣服，便不放心的想要去找凌不疑，却在门口碰见了端着姜汤来看自己的他。

“媖媖，你要去哪儿？”他的眼底划过一丝不安，目光紧紧注视着她。

“我想去看看你，没想到你却先一步过来了。”夕辞对他露出了一抹笑容，接过他手中的姜汤一饮而尽，而后主动牵着他的手走向他的卧房。

“我送你回去，你今天这样，我不放心。阿狰，等你睡了我再走。”

凌不疑看着她，目光柔软，只觉得心口满溢着温暖。能够令他安心的，一直就只有她一人，媖媖在的地方，才是他想要的家。

二人走回主卧，夕辞把人按回床榻，“姜汤喝了没，快点躺好，今天淋了雨，你要早点休息。”

“还没喝。”他乖乖的答道。

“兰心，帮我再端一碗姜汤过来。”

“女公子稍等。”兰心走到门口，梁邱起早就把姜汤端来了，少主公一向都是这个性子，若非少女君看着，他肯定不会喝。

夕辞接过兰心递来的姜汤，端在手中喂给了这会儿格外乖巧听话的某人。待他喝完了姜汤，像照顾个孩子似的替他擦了擦嘴角，又将人按倒躺平，坐在床榻边握着他的手说道：“好了，快睡吧，阿狰，我守着你，别怕。等明天，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感受着手心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以及那近在迟尺的清冷气息，凌不疑终于能安心的阖上双目，渐渐陷入沉睡中。这一次，他的梦中没有那些血色残阳，而是他与夕辞一同淋雪共白头的美梦。

兰心看着两人和睦的氛围，悄悄退出了房间。梁家兄弟正在外头等着，见她出来，小胖飞差点就直接张口询问，好在他兄长一如既往的靠谱，一把捂住了他的嘴，避免了这个憨憨的大嗓门惹事。

梁邱起压低了嗓音问道：“里面还好吧？”

兰心微微点头，而后叹了口气，这凌不疑也是凄惨，不比他们女公子好歹还有个秦家和阿姊始终站在她那边，好在他和女公子都有彼此相互支撑。

不知过了多久，夕辞走出了凌不疑的卧室，带着兰心一起回到了客卧，两人住的并不远，因为打从一开始凌不疑就没想把自己未来的新妇安置到另一个院子里。

“我自己来就好，不早了，兰心你也去休息吧，今天辛苦你了。”夕辞拒绝了兰心的服侍，温声劝道。

“我身子健壮，女公子不必担心，天色是不早了，女公子也早些休息，我先下去了。”看出了夕辞想要独处的心情，兰心体贴的给她留下了私人空间。

此时夕辞想要验证一个猜测，片刻后，她转身，意料之内的见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

“司命，你果真不是凡人。”

这个凭空出现的男人正是一直以来都暗中出现在她面前的司命，夕辞此言正如字面意思一般，从兰心离开到他出现，她完全没有听见丝毫声音，可见司命不是用寻常方式出现在她房内的。

“你究竟是为何而来？”这也是夕辞一直不解的。

“女公子不必忧心，在下对女公子以及您身边的任何人都没有恶意。相信以女公子的敏锐，这些时日里也应该察觉到了，在下的目标自始至终只有一个，那就是您本身。”司命说得坦然，没办法，仙神历劫本不该有任何人插手，但事出有因，就算不得不插手他也不敢乱来，总得有个介入口才行。

这不，他等待已久的时机已至。

“女公子此番呼唤在下，想必是愿意答应与在下的交易了。”

“你想要什么？”

司命叹了口气，将一件东西递了过去，“不知女公子是否猜测过，在下会找上门并非没有原因。您本身也不是凡人，此乃您……前身之物。在下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从现在起，您必须一直将它带在身边。或许，女公子会有需要它的时候。”

“……我答应你。”夕辞接过了司命手中的东西，那是一片巴掌大小的白羽。

“那么，女公子所求为何？”

“我想要阿狰能够毫无后顾之忧的报仇。”那样刻骨的血海深仇已经横贯了凌不疑十六年的生命，他脱不开，放不下，更不能放下。所以，程夕辞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助他报仇。

“如您所愿。”司命认真地说道，“十天内，在下会为您呈上所有的证据。”

也不是不想快一点，但她尚在劫中，他只能尽量用凡人的方式来寻找证据所在。好在他还是个神仙，再加上司职的特殊性能给他指明方向，想必十天也用不着。

“一言为定。”

直到司命的身影在她眼前消失，夕辞的心这才踏实了下来，秦家的人还在继续调查淳于氏，但毕竟时间太久了，短时间内恐怕很难能有收获。但若是司命，想必不会让她失望。

她低头看了看手心的那片白羽，不知为何，总觉得十分熟悉，犹如自身一般亲近。或许正如司命所言，是‘她’从前的东西吧。

看完后，她将白羽收入锦囊，贴身放好。

一夜沉睡，梦中听闻凤鸣。

——

凡是渡劫仙神下凡，本体被封是第一铁则，灵魂封印则是第二铁则，能够解开这两道封印的唯有天帝与司职特殊的司命，只有他们二者同时‘盖印’才能解开渡劫者的那道枷锁。在司命找到程夕辞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解开了第二道封印。当初他们的初见，便是司命为了解开封印以自身为引所为。至于第一道本体的封印，唯有神魂彻底复苏才能解封，否则就会失控。

司命将那枚凤羽交给她，亦是为了借此引出她灵魂的记忆。秦天策的出现是个意外，就如这场劫难不知为何变成了情劫一般，若想让她脱身而出，必须放下心中的那份‘情’。概因秦天策的引导，程夕辞的心中大爱有藏着小爱，此刻这份小爱稳稳压住了那份大爱。而他要做的，就是让它彻底反过来。

坐亦禅，行亦禅，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

万事万物自有天道运转，他不能强行违背程夕辞的意志，更不能扭曲她的心智。殿下在渡劫之前，以心中大爱守护天界与凡界，庇护了无数弱小，几乎将守护二字化作了本能，铭刻入心魂。如今要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让她弃小爱而转大爱，他只能另辟蹊径，以凤羽的力量引动她最初的记忆，感受到她所背负的职责。如此一来，只要情劫中的另一个人走错了路，她便会以最快的速度复苏。

而后，斩断因果，将那份‘情’放下。

作为负责辅助仙神渡劫的司命，虽因身在劫中无法查看命薄，但本能告诉他，程夕辞的命运已经到了最关键的转折点。

过的去，或许他们还有继续纠缠的时间。过不去，则到此为止。

这场劫从一开始便脱离了他在命薄上构筑的命运，他最初为殿下安排的并非情劫，可殿下入劫后便脱离了他的掌控，甚至最初他都无法寻获殿下的下落。能找到程夕辞，司命也是费了极大的功夫，最后才借助了那枚白羽与殿下的联系寻至此处。

司命不知其中缘由，亦是不敢深究，但凡渡劫之中的意外总能与天道扯上些关系。说不准，殿下的这一世……便是天道的安排。

思及此，司命突然打了个寒噤，他受命破坏了程夕辞的命运，天道……不会把这个责任都归咎于他吧？

心念一起，司命瞬间不寒而栗。

——

第二日，清醒过来的凌不疑在夕辞的陪伴下重新振作了起来，准备换个方向继续寻找线索。可就在这时，杏花别院那边的人送来了一个噩耗。

霍君华快不行了。

晴天霹雳，凌不疑的身子微微晃了晃，而后惊惶无措地跑向大门。夕辞忧心忡忡地跟了过去，一行人快马加鞭的赶到了杏花别院。此时的霍君华已经无力再支撑她起身了，她躺在床榻上，失声痛哭，悔不当初自己瞎了眼，选错了人，更是辜负了崔佑一腔情深。

“阿猿，我是瞎子，我是笨蛋，要是当初选了你就好了……要是当初我嫁给你就好了……”霍君华悲痛不已，若是当初她不那么虚荣爱好颜色，嫁给了崔佑，霍家也不会因她而引狼入室，除了阿狰全族尽灭，还有她的阿狸……

“阿狸……阿母好想你……我的阿狸啊……”

凌不疑终于赶到，他不顾一切的扑到了霍君华的床前，张了张嘴，神色痛苦的唤道：“阿母……我在。”

霍君华的目光缓缓移向了他，神色骤然变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紧紧抓着他的手说道：“我们的仇！一定……一定不能忘……”

凌不疑心中仅剩的那一丝光芒被霍君华此刻眼底的疯狂彻底摧毁，他颤声道：“阿母，我不会忘的。我一直……都记着，很快，很快我就会送他们下去……赔罪。”

“好……好好……”她失了力气，垂落的手被崔佑紧紧握住，“阿猿，你对我的深情，下辈子，我一定还你……”

霍君华的目光望着虚空，仿佛看见了什么，露出了一丝惨淡的笑容，“阿狸，我的阿狸啊……”

阿母来找你了……

被崔佑握着的手渐渐失了最后的力气，霍君华的双眼始终无法闭上。

“阿母！”

“君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