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暗穴（1/1）

天气预报说今天早上有雨，不过罗景冉并不在乎这些，她只是想要出去走走而已，所以无所谓天气如何。夏甜甜在出门前特地跟罗景冉交代了天气不佳，得到罗景冉执意外出的回答后，她备上一把伞推着罗景冉走出家门。

夏甜甜是个农村出身的妇女，不懂年轻人出门会去哪里逛，她用自己一贯的思维进行思考，如果一个人腿脚不便，那应该会喜欢去人少一点而且方便轮椅滚动的地方，于是夏甜甜轻快地推着罗景冉进了幸福公园，这里多数都是有怜悯之心的老人家，就算不愿意同罗景冉说话，至少也不会对她的情况妄加非议。

出人意料的是天气预报没有应验，夏甜甜翻看手机，与显示的情况不同，九点钟没有下雨，依旧是一片风和日丽的景象，天空中连一片小小的乌云都没有。夏甜甜哼起了小时候学过的歌谣，虽然雪山下的民族的歌曲与城市环境有些违和，但罗景冉还是配合夏甜甜的节奏用手打拍子。

“唱得真好听。”罗景冉停下击打轮椅扶手的动作。

夏甜甜又笑了。

公园里有不少卖东西的小摊，夏甜甜兴冲冲地买了一只棉花糖递给罗景冉，她的模样就像许久孤独的母亲看见女儿回家那般欣喜。

“给我的？”罗景冉有点诧异，但还是慢慢伸手接过了棉花糖。

她咬了一口，柔软的丝絮入口的一瞬间便化为甜甜的气流在整个口腔散开，罗景冉没法判断自己吃到了没有，就仿佛她没法回忆起自己在学校里的美好时光是否真实存在过。

夏甜甜勾手抹去罗景冉嘴角凝固的糖果，“好吃吗？”

“好吃，就是感觉像没吃到……”

“买个开心就好。”

“妈妈以前不会这样，她只会买有用的东西。”

“我不是你妈妈，对吗？”

罗景冉的神情黯淡下来，对哦，她不是自己的妈妈。

夏甜甜继续推着罗景冉在公园的小路间漫步，草坪上开着稀稀拉拉的黄菊花，除此之外只有枯萎的杂草。一阵秋风吹过，树上的叶子如风铃般响起，随即下起了一场金色的雨。

“你还要吃什么吗？”夏甜甜蹲下与罗景冉目光齐平。

罗景冉摇摇头，她不敢奢求什么，有人愿意陪自己散步已经足够了。

“没关系的，想吃什么就直接说，不用害羞。”

“你看起来受过很多苦。”罗景冉的话让夏甜甜一怔。

罗景冉忽然低下头抽泣起来，“对、对不起，冒犯您……”

夏甜甜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细细替她擦去眼泪，“姑娘很会看人呢，我是农村人，小时候确实没少受苦。”

雪山下工厂里发生的所有事情，夏甜甜不愿意再提起，她用脱了一层皮的代价翻越了那看似不可能走过的雪山，如今她是新的夏甜甜，不会再回望过去的苦难。

“你的手比妈妈粗糙很多，但是我能感觉到你比妈妈要年轻。”

“姑娘过誉了，我跟令堂比不了的。”

“妈妈……”

“姑娘说什么？”

“妈妈……”

夏甜甜温柔地将头靠在罗景冉的脸颊上，“妈妈在这儿，别怕。”

如果没有离开那座雪山，那么现在自己的娃应该已经和她一般大了吧，夏甜甜如是想着，回应了罗景冉的呼唤。

罗景冉靠在夏甜甜的怀里，“我想，我想……”

她努力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以前罗景冉从未向母亲提出过诉求，此刻她终于想任性一回，却发现自己难以启齿。喉咙里发出的呜咽逐渐转变为哭泣声，好难过，为什么说不出来？

“慢慢说，妈妈等你。”夏甜甜轻柔地摩挲罗景冉的颈侧。

“我想、我想去海边……”

醒来时，十五岁的罗景冉躺在一片黑暗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她很熟悉这种味道，这里是家里的地下室，每次她犯了错误，母亲都会把她关到这里自我反省。

罗景冉揉揉被捶得绑痛的脑袋，从角落里翻出手电开始在地下室里摸索。由于被关进去的次数太多，罗景冉早趁梁茶不注意在地下室里放了手电、台灯还有一些她爱看的书籍，这样一来在地下室的关禁闭的时光也不至于太过难熬。

手电筒照在墙角，那里有一扇暗门，大概一块方瓷砖那么大，嵌在墙上。暗门的缝隙用白色的颜料涂过，但衔接处在光线照射下还能明显看出有一条裂隙，不过平时没人会打着手电筒来地下室里闲逛，这个小暗库用来装自己的东西还算安全。

罗景冉把修长的小拇指弹入门缝，轻松把门撬开，里边躺着几本边角发霉的漫画书。她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本，随意翻了几页，墨水印刷的字因为潮湿变得模糊，不过勉强还能认清。

这套漫画叫《冲浪者阿景》，讲得是一个叫阿景的冲浪爱好者，去往世界各地的海岸，挑战不可能滑过的浪潮，同时在旅途中解决遇见的人的困难的故事。大多数人都被阿景乐于助人的精神所吸引，沉迷于他帮助别人解决问题的过程，但罗景冉不同，她独爱漫画里那些对海浪的描绘，尤其是阿景挑战尾崎八项里水之生灵的情节。

科尔特斯海的巨浪朝阿景扑来，他不慌不忙顺浪而行，海浪一个翻涌竟将他抛到距海面十四米的高空，阿景展开双臂仿佛一只在天空中飞翔的鹰隼那样自由。

罗景冉被这种场景深深地震撼，天空中的梦境她这辈子是没法到达了，但是映衬着天空的大海，像乌云滚滚的海浪，却是在海边的人触手可得的事物，她想有一天能去亲自体验一番真正的自由，哪怕淹死在海中也值得。

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罗景冉浑身汗毛倒立，迅速将暗库合上，蜷缩在墙角。

梁茶打开门，冲罗景冉丢了一盒牛奶和一个约五十克的面包。这点儿东西就是罗景冉每天要吃三顿的饭食，梁茶从没说过给她这么吃的原因，但罗景冉猜也猜得出来应该是那个叫罗景的从前爱这么吃。

罗景冉没着急去捡掉在地上的食物，而是选择抬起脸沐浴短暂的光线，学校里的老师教过人要活下去必定离不开阳光，几年来她一直谨遵老师的教诲。

光线在几秒后被铁门截断，整个房间又落回无尽的黑暗中。罗景冉拿回手电筒在地上寻找面包和牛奶，刚低头她忽然发现牛奶所在的那块地面出现了些许凹陷。罗景冉使劲揉了揉眼睛，确认不是幻觉后，她缓缓冲那块地面施加压力。

地面凹陷的幅度越来越大，她抬手扫视，这块凹陷正好呈一个规整方形，跟自己镶嵌在墙壁上的暗门一个样。罗景冉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出拳向凹陷处打去。霎那间，被架空的土石在冲击下四分五裂，洋洋洒洒向罗景冉眼前这个暗不见底的空间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