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别来无恙（1/1）

张文背着个手，笑着闯了进来，对于眼前这位整个梓潼郡的“财政大臣”，他可没有着丝毫的敬畏。

用县老爷的话就是“是龙就给老子盘着，是虎就给老子卧着，小心伤了腰杆儿。”

在这万安县除了那个病痨胖子县太爷，还没有人能让他正眼瞅过，就算是那背景可怕的吕家，也得让他三分薄面。

孟炎见是张文领头，也是放下了姿态赶紧迎了上去。

虽然心中早已将这天杀的骂了千万遍，但还是不得不笑着应付道：“张师爷你也真是的，来这儿也不提前让小的们通禀一声，我也好准备一席好的酒菜。”

张文闻言笑容古怪，像他这样深谙官场的老妖精，对人的把控琢磨早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打眼一瞅都晓得你放的什么屁出来，不过都是心照不宣罢了。

对于孟炎的客套话张文也不做理会，径直过去就坐了下来，抱起个酱香肘子狠狠地啃上了一口。哼笑道：“孟员外真是家大业大、威风八面。县衙里的官差都敢如此欺负。”

生怕有新来的伙计不知道他孟炎是吃的是官家的饭，拿的是朝廷的俸禄。故意把“县衙里的官差”拉的老长。

那几个衙役见得有师爷撑腰，挺起了胸脯，腰板顿时也硬了不少，这般机会八辈子也遇不上一次，仗着有人撑腰，那些平日里不敢说的话也都敢说了出来。

先是那要被孟炎勒令去擦酒的衙役，态度顿时来了个大反转，挑衅笑道：“孟员外，不知道这到底是擦还是不擦？”

这小王八蛋，你还别说，正对了张文的胃口，见孟炎面色难看至极，可别提多高兴了。

这种狗仗人势的东西孟炎自是不做理会，若是放作寻常，这王八犊子早被自己拖到厨房撬两颗牙出来。

孟炎强忍着脾气低声试问道：“师爷，这怎么又来收赋税？不是都已经收了六年的了么，这些小店儿里赚的还不够交起赋税了”

说来也是，孟炎在这万安县就有着百十家店铺，这光交一年赋税都得要千把两银子，更别说已经提前交了六年得赋税。

虽说这千把两银子对孟炎来说算不了多少，但这样终归也不是个办法，谁晓得这狗日的县令下一次会不会连八十年后的赋税都得收上去。

张文斜眼瞥了一下孟炎，闻言刚到嘴的竹叶青一口就吐了出来，不偏不倚正好吐到了孟炎的长袍上，孟炎躲避不及，被吐出的酒水淋湿了半面料子。

张文故作惊讶，慌忙起身道：“哎呀，孟员外，这...这实在不好意思啊”

孟炎虽十分恼火，但还是很理智地把心中的怒气压制了下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让他赚的就是这份看脸色的钱呢？见张文那般贱兮兮的模样，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回话：“不打紧。”

见孟炎已有着八九分怒火，张文才这才拉下脸来，冷声笑道：“孟炎，你要知道这是万安地界，管你是什么牛鬼蛇神都得他娘的给我服服帖帖喽，要是惹得老子不高兴，明天就把你这街铺给砸咯”

见孟炎吃瘪，那四个衙役可别提多神气了，一手叉腰，一手在孟炎面前比划着。

“真他娘憋屈，要我说咋哥儿几个出去直接把那几个王八犊子剁碎了去喂狗”

那后堂张望的厨子见孟炎吃瘪，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涨红着脸拿起刀子嚷嚷着就要冲出来，若不是那年龄大点儿掌勺的厨子拦着，怕屋子里早已经见红了。

“休要胡闹，你逞什么英雄好汉？那可是官家的人，你这出去还不得被抓进大牢里？”

“你这分明就是添乱，员外自然有着打算，用得着你？”那掌勺厨子呵斥道，比起那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倒是沉稳了不少。

不过话说回来，孟炎对于他们这些伙计已经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因为自己也是从底层一步步打拼上来，孟炎自然是知道老百姓的不容易，因此在他这儿工钱从不拖欠，有时候遇到灾荒年还会补贴些银两供家用，试问，这天底下哪里还有这样的“好主子”？

眼见门口嚷着的人越来越多，张文也开始有些心慌了，他实在是没想到孟炎竟有着如此高的威望。

那几个衙役也是识相的赶紧驱散着门口嚷着的百姓们，可他们明显小看了百姓们的决心，一个个站在门口任由推搡，就是不肯离开半步。

张文清了清嗓子呵斥道：“你去把所有收租的卫兵们都给我叫来，一群刁民还他娘要反了天了？”

那衙役闻言也赶紧挤了出去，搬起了救兵，三两下三十多个持短刀的衙役连同酒楼带人都围了起来。

二楼窗口观望的沐萱顿时就急了眼，下去就要拼命，却被周昱宸一把拉住。

沐萱紧皱眉头，正要骂眼前这个家伙没良心的时候，却被周昱宸连忙捂住了嘴，给他比划了个别说话的手势。

说白了这张文也不过就是董朝的狗腿子，再说了那张文现在也没什么过分的举动，此时下去，无疑是打草惊蛇，想要彻底除掉董朝，还得先卸了他的爪牙。周昱宸心中已经开始谋划起了一盘大棋。

张文黑煤球一般的脸更黑了，怒气冲冲朝孟炎说道：“好你个孟炎，既然你寻死我就让你死个明白。”

随即转身环顾了一下四周后故意大声说道：“这朝廷马上就要打仗了，自然是要征集些军饷，这收税当然也是朝廷上下来的命令，怎么？你孟炎想违抗朝廷的指令？”

门口众人一听朝廷，顿时就嫣儿了下去，都开始溜得溜、散的散。

谁他娘的敢和朝廷作对？那益州子弟二十万英魂埋没在剑门关下这才几年，自打那时候起，他们心中就再也没有对那中原政权有丁点忤逆之心。

朝廷就是天，就是地，管他是皇帝老儿的主意还是哪个大将军的主意，只要从京里传出的，那就得识相地见事行事。否则等到落下个九族抄斩的罪过，那些官太爷才不会管你是不是真有冤屈。

虽说是朝廷的指令，但谁晓得是不是他这个狗娘养的伙同那县太爷信口捏来的。

周昱宸一脸茫然，对于那些登门来“拜访”的各路参军、户曹他可是没少下过黑手，在恬着脸办完事情后，哪个不灰溜溜地跑到城门口骂两声小王八犊子来消解怨气？

虽说如此戏弄，不过这一来二去倒也是熟络起来，因此梓潼的徭役赋税他也是了如指掌。

若是朝廷征饷、打仗他怎会不知道？不必想，定是这干瘪老头子假传朝廷的旨意了。

张文见收住了场也欣慰地会心一笑，像他们这样见不得光的勾当，自然是少些人知道就少了些麻烦。尤其是如今那个混世大魔王还在万安县，更别说还有那百十骑的飞云山，若是出现点儿纰漏，天王老子来了怕都得挨上三十大板。

对于董朝，撅个屁股他都知道拉的什么屎，若万一真要出事儿怪罪下来，那死胖子绝对会第一时间就把自己供了出去。

“孟员外，这其中有些事儿呢，咱们都心里明白，我也充其量只是个打下手的。我也知道这点儿银两对你这么大的会长来说，算不了什么。就莫要再让老夫难堪了，毕竟你也是知道县老爷他人家的脾气，你说万一...”张文干咳了两声，言语之中掺杂着半点威胁，看眼下这状况，如果能和和气气收起来税银，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对于纵横商道几十年的老油条，孟炎一眼就看出了张文的心怀鬼胎，这税银定然不是朝廷要交纳的，若是寻常的话，他自然也会乖乖交了好图个安息。不过如今嘛......

孟炎抬头瞟了一眼那还在窗口观望的周昱宸，心中也大概有了个底儿：“师爷，老夫再有钱那也是靠自己赚上来的，可从没有干过那些丧尽天良的买卖。”

话都说到这份上，周昱宸也明白了话中的意思，原来那些贩卖人口的勾当，原来幕后都是县衙里捣的鬼。起初周昱宸对那小厮的话还有点半信半疑，如此一来，心中更是坚定了几分。

老爹还在眼瞅着如何应对入侵之策，没想到这群狗官竟然尽干这些祸国殃民的勾当？既然老爹无暇顾及，那我自是要为老爹分忧解难。

一想到这儿，周昱宸嘴角抹过一丝诡异的笑容，对于他拿捏人手段这方面，从那正四品的武卫将军到九品的司马、令史。整个益州的各级官差，都是有所领教过的。

芸汐见周昱宸面色的变化，就已经料到眼前这家伙又有什么鬼点子了，生怕又惹出些祸端，就开口劝说道：“公子做事定要三思而行，这里不是梓潼，不知道有几百双眼睛都在盯着您呢。”

周昱宸抿嘴一笑不做回答，想比于沐萱的憨淳，芸汐的心思倒是深不少，这一路走来的一举一动都能看得出来，他实在怀疑老爹派这两个妮子来是不是来监视自己的。

见周昱宸不做回应，芸汐也猜出个八九分，虽说这家伙看起来桀骜不驯、还十分不靠谱，甚至还被冠上了“益州第一大纨绔”的帽子，但从这一路上走来，也彻底地让她改变了对这个大纨绔地看法。

既然如此，那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看着沐萱瞪着一双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张文，再结合那嘟着的嘴，仿佛要生生一口吞下个人儿似的。芸汐摇头笑了笑，也朝楼下看去。

张文闻言恼羞成怒，连忙招呼左右：“还愣着干什么？快这个逆贼抓起来！”

那些衙役们一拥而上，众人哪里见过这等阵势，吓得都连连后退，那为首的衙役拿起绳子就要将孟炎五花大绑起来。

张文重重的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他连税银都不用收了，等把这家伙押送进大牢里，管他死胖子怎么折腾，也怪罪不到他头上。

眼见自己就要被拖走，周昱宸却还不帮自己出头。想来必然是自己刚才不同意他的提议，而惹得周昱宸不高兴了。

孟炎索性放手一搏厉声斥骂张文道：“你敢抓我？我是周将军亲自任命的商会会长，你若抓我，周将军定然不会饶了你！”

还在观望的周昱宸怎么觉得都感觉是专门说与自己听的，用他周家的声势来壮自己胆，这下想来那张文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吧！

周昱宸端起一杯茶水，自顾个儿的仍然观望着。见周昱宸神情自若的样子，沐萱实在是气的牙痒痒，恨不得马上要掐死眼前这个冷血的家伙。

再怎么说，这孟炎相比于那董朝、吕家对自己这一行不知道好了多少，再而言之，这孟炎也算得上与周家有着交情。这般不顾，多少有点说不过去了，芸汐见周昱宸的反应，实在是捉摸不透。

张文听言“周将军”三个字后也是顿了一下，心中已经怯了三分，但碍于这么多人也只好压低声音呵呵道：“你放你娘的狗屁，太守大人日理万机，怎可能和你这种贱商有交道？给我押走。”

那几个原本已经吓得屁滚尿流的衙役，听得张文这么一分析后顿时也感觉在理几分，颤颤巍巍得将孟炎压在了刀下。

权且不说周虓是他们的整个梓潼的大拇指，就当年周虓血洗益州各路牛鬼蛇神、江湖门派，不晓得多少冤魂都惨死在铁蹄之下。现在光是听起名号、事迹来，连那说书的先生，腿都在打颤。

“黑煤球，你敢带走孟叔，姑奶奶我今日非得卸了你头打成八瓣儿！”就在张文刚擦了一把冷汗，要离开的时候，只听得二楼传来的破口大骂的声音。

众人大惊，想着谁这么大胆子敢当众辱骂师爷？

循声望去，只见沐萱一手叉腰，站在那楼梯上，头顶上的两个小辫也跟着摇晃，气鼓鼓地指着那张文。

“这哪家姑娘？”

“活腻歪了吧？连孟会长都被捉走，这丫头片子可是凶多吉少了”

“莫不是孟会长哪个侄女儿？”

“哎，还是太年轻了”

一时间，门口又聚起了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们，敢当中惹恼张师爷，那就是九条命也不够砍头的！于是纷纷开始为这个水灵丫头惋惜。

张文见是沐萱，一个没站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眼中尽是惊骇之色。那日在城门口去迎接那位混世大魔王时候，就见过这丫头就与周昱宸同坐一辆马车。

张文的心情还没有平复，就见的周昱宸后面跟着个冷艳大美人儿也走了出来。

“张师爷，别来无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