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炼狱情景(1/1)
港王府的宅邸如幻影般随着她的身影消散,唯一没有随之消失的就只有他。
仓皇转身,同时漫天盖地的黑暗向他覆来,四周恢复一片沉疫,幽森渗人的鬼火青磷从眼前时而闪现地飘过,不难猜出这儿是曾看到过无数回的冥界地府。
银质脚环仍被他握在手里,只是随着场景变幻竟变得有些炽热,几乎让他忍不住想要脱手。
玄武低头瞪着脚环,暗忖这些幻境必定与手上的脚环有关,不禁心里暗暗想着,再度转身,果真看见他想要看到的景象。
那是鹿铃,衣衫上布满斑斑点点的红色痕迹,雪白的衣己没了往日的洁白纯净,沾上一身混合着血的污垢,她脚步踉跄地朝着他这个方向走来,前头有鬼差用厚重的铁链缠在她双腕上用力拉扯。
她和那名鬼差好似看不见他,直直地向他走来,待她走近之时他却忍不住惊抽一口气。
如果那还能称之为活着的人的话那行尸的动作肯定都比她自然得多,她面容果滞,动作僵硬,比起在苍祭的宫殿里之时有过之而无不及,仿佛只是那具身躯在动,而她的魂魄早己脱离肉身,不知飞往何处。
“鹿铃。” 玄武想要伸手拉住她,岂料鬼差拖着她穿透他的身躯,继续往前走去,他所抓到的不过是空荡荡的空气。
拳头紧紧抡起,对于方才的一切甚有不甘,想不透为何方才在嵬王府宅邸里能碰触她而现在却不能。
随着穿过他身躯的两人再度转身,面前景象居然又跟方才不一样了,眼前出现那一座山峰在幽幽鬼火下隐隐能看出轮廓,山势嶙峻险恶,遍布刀刃,时而有恶徒怨魂被从高处抛落,山脚爬满尸体,每具穿肠破肚,血流成河。
而鹿铃正走在上山的路途上,那条路只有她一人在走,冰冷锋利又沾满不知何人之血的尖说刀刃随着她下足之时毫不留情地从脚底扎入,那具原本就有伤痕的身躯再度流淌出鲜血,看得出每一步都是煎熬,根本就是举步难行。
蓦地,她似乎因承受不住那种疼痛而跪倒在地,只是脸上依然无动于衷,仿佛那具躯体根本不是自己的,地上刀刃再一次扎入她触地的双手与双膝,她挣扎站起之间漂浮在一旁催促她赶快往上爬行的鬼差为她治愈伤痕,只是伤口一次叉一次地愈合,鲜血也是一次叉一次地流出来,沿着山路蜿蜒向下流去,凝聚成小小的红色河流,在那片满是鲜红的混乱之中根本不能算是触目惊心,只是却让他的心痛苦又难受。
“回来!你给我回来!”这一句话,好熟悉。
玄武怒声咆哮,飞奔着向刀山上那抹紫色的身影掠去,想要拉起她脱离那片令他惨不忍睹的炼狱,然而手中抓到的依然是空气,一切都是徒劳。
他悲愤地瞪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半响,最终收了回来,狠狠一拂袖,随着衣袖拂过,那一片景象真的如他心中所期盼那般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更加让他痛心欲绝的片段。
那翻滚着气泡的油锅,那具显然已经伤痕累累的身躯,光是看着他就能感受到那种旁人无法禁受的疼痛与煎熬,只是她怎么承受得起,她怎么能够承受得起?!
这是过去的记忆,是她从不离身的银质脚环让他看见的记忆,纵使都已经过去了,但他仍是感到如此的无能为力,无能为力去挽救面前这个已经过去了的她,无能为力去阻止她为自己承受炼狱的种种煎熬!
为他??为他?
玄武跪倒在地,再也无法抑止地流下眼泪,记忆如泉水,伤痛如海潮,许许多多的一切顷刻间灌注脑海,变得完整,变得清晰,记起她满脸带笑喊他符胤的甜美声调,记起他曾待她如珍宝般疼爱的每一个片段、每一种情感。
原来他是……他真的是??符胤。
一直以来他不肯面对的是她为他承受的曾经,一直以来他想要逃离的竟然还是她那样决绝为他一切、为他承受的曾经,原来一直都如此简单。
“为什么我会忘了你?为什么我会忘了你?”
口中不断重复,喃喃念着,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给予他答案。
他从地上站了起来,举目望去,方才的炼狱场景再度消失,这一次换成了依然漆黑却有亮光闪烁的忘川河畔。
河畔跪着的人是符胤,不,准确来说根本就是他,而亮光的来源却是他面前那个浑身被白茫所包裹的男人,月白色的衣,像月亮散发出柔和光芒的白色长发,那张千万年不变的俊逸脸庞带着安雅与沉静。
那个人居然是一直被他喊做师尊的寂月。
“你考虑好了吗?”
对于寂月的询问,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只盯右腕上的红线半天都没有动作。
“她的事情与我无关,但与你有关。”
他仍是没有回话。
但显然寂月没有因为他的毫不理睬而离去,反而继续劝道:“神并不一定都是仁慈的,当然我也不。她的死活自然与我无关,只是再这样蹉跎下去你认为就能把她唤回来吗?”
“什么意思?”他终于抬头,眉峰微挑,纵使满身狼狈,却依然掩盖不住他往昔骇然逼人的凶煞之气,并没有因为地府的压抑而稍作减弱,反而更为猖狂,躲在奈何桥底之下的千年怨魂因他的到来与迟迟不肯离去蠢蠢欲动。
寂月瞅着他,眼里饱含的是往日混合着慈爱的严厉,缓缓叹息。“地府主子被她一片痴心所感动,承诺让她代替你承受炼狱之苦,期限是我把你魂魄中的血腥完全洗刷之日。此时你不愿跟我离去,便等同于让她再多受几年、或是儿百年的苦痛,这难道便是你所想见到的?”
“我??她??”拳头抡了又抢,松了又松,他的话接不下去。
他在挣扎,在痛苦,也在怨恨,玄武知道,因为他就是他,他此时见到这种情景不过是再经历一次,感同身受而已,比起她为他所承受的,当时他所难以取决的到底有多么轻若鹅毛,根本让站在这里的他无地自容。
“如何?〞寂月还在等待着,假若这样的坦白也无法让他释怀,那他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
面对那只把他托付与他的蛊雕。
“好,我跟你走。〞苦闷的感觉充斥肺时,脸上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显露过多情绪,因为玄武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只是我有一个请求。”
“你且说。”
“帮我忘记她,永远都不要让我再想起她。”
冰冷的语气,不带半分感情,那是继她之后的决绝,继她之后的木然与淡漠。
对了,就是这样,就是因为这句话,所以他忘了她,彻底的忘却,彻底的遗忘,包括从前、一切、他们的曾经,然后让她在地府受尽?难五百年,再在人间辗转流离五百年。
他用那样的方法深爱她,深爱到最后唯有懦弱的想要遗忘。
他??才是最对不起她的那一个!
玄武闭上了眼,深吸一口气,再度睁开之时己回到了巷祭的宫殿,手中的脚环也恢复原状,连半点光芒都没有,仿佛刚刚那片刺目的光芒根本不曾存在。
“把她还给我。”他拾眸,对上苍祭那双带着戏谑意味的妖魅瞳眸,坚定地说道。
“嗯?”距离方才他怀中掉出之物发出刺目亮光直至亮光消失也不过才短短几秒,当玄武再度抬眼的时候为何他的眼神和说话的口气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苍祭颇感好奇。“符胤?还是玄武大人?”
他果然知道!
玄武目中闪进一道說利的光华,暗红长剑再度幻化成型,被他紧握在手里,他依旧一句话。
“ 把她还给我。”
杀气飘了过来,那是属一千年前那个叫符胤的男人所有的,另一方面冷静自持的气质却是出自于玄武本身。
虽然不知道刚才在那短短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苍祭却是轻轻一笑,故意把腿上的鹿铃搂得更紧。“你走过来我便还给你。”他顺便指了指玄武手中的暗红色长剑,“只是在我的地方可不要学帝江和腾蛇一样粗暴啊。”
玄武给了他一个冷冷的眼神,不疑有诈,随即一拂袖,长剑同时消失在他手中,一步步走向苍祭。
待他快走到面前之际苍祭却突然站了起来,笑眯眯地望着他,仿佛看见了什么能令他无比亢奋的事情一般,一边把怀中鹿铃推了出去,一边在空中快速画了个咒术。
“符胤,我把她还给你又何妨?我不止要把她还给你,我还会为她解开身上的缚魂咒,只是她将恢复蛊雕的原型,一直持续下去,直至她的神智再度回来、再度忆起你,才能化为人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玄武抱住被推回来并且恢复鸟兽形态的鹿铃,神色淡漠地朝苍祭说丁句:“多谢。”随即顿时松了口气,像是如获珍宝一般把她小心翼翼地紧紧搂进怀里,再也不看苍祭一眼,转身离去,没有看到他走后才发生的那一幕。
苍祭跌坐回宝座上,缓缓摇头,无声叹息。
“这也许就是你一直期盼的结局吧?”一脸稚气的红衣少年从一旁不知何时出现的法阵中走了出来。
“谁说的?”苍祭轻哼一声。
“啧,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个模样啊,要不是想要这样的结局那你从我天牢里劫走小蛊雕做什么?”
“我啊,其实还真的宁愿他不要来呢……”
但既然他来了,那便把她交还给他吧。
其实这才是她最想要的结局呢。
因为真的像她当年所说的那样,她的符胤,来接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