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旧坟添新冢（1/1）

三人沿山上行了一段路，走到了林大义老宅。

不，准确来讲，应该可以叫遗址了。

林大义看着面前仿佛随时会塌的老宅，讪讪地笑道，“没事，最起码今天头上有顶，不用到处找树躲雨了。”

屋子里荒草丛生，三人好一顿忙活，才把屋里所有的植物和小动物都清理出去。

期间，见到四处躲藏着不知名小动物的李牧遥，叫得比阿蝶还大声。

收拾完，林大义将干草铺成了三摊，旋即一屁股坐在中间那堆草上，阿蝶还是一直有点怕他，默默将干草挪得靠墙了一点，似乎每次那种位置才最有安全感。

李牧遥也席地坐下，这么多天的奔波，已经再顾不上讲究太多了，有堆干草，便是极好的归宿。

“我去也！”林大义突然大吼一声就要躺下。

“林大哥！稍安勿躁！求你等我一会！”李牧遥说着慌忙地闭上眼，准备抢先进入梦乡。

深夜时分，李牧遥感觉隐约听到一个女子的抽泣声。

自从修炼了凌先生教的功法后，环境里任何非正常的风吹草动都会立刻引起李牧遥感官的警觉，这也是上次能洞察到匪人女子刺杀林大义的关键。

不然的话，林胖子已经就义，自己的逐鹿大计恐怕也早早画上了句号。

那抽泣声时断时续，似乎在努力压抑着却又克制不住的那种。

“难不成有女鬼？！”

李牧遥惊得毛骨一寒，瞬间坐起身来，四下环顾，只见似乎是从墙角处传来，定睛看去，只见那名叫“阿蝶”的女子肩头在轻轻地抽动着。

李牧遥手肘用力捅了捅林大义的肚子将其捅醒，林大义满脸不乐意地睁开了眼，愤懑地盯着他。

李牧遥随即指了指墙角的方向，林大义顺着望去，也看到了那一幕。

“是不是你干的？”李牧遥斜着眼轻声质问道，这几天相处下来，李牧遥对这个叫阿蝶的女子，其实已没有多少恶感了。

“天地良心，我真没有，我还在梦里吃烧鸡呢。”林大义双手一摊，一脸无辜地回道。

嘴角还挂着的口水证明他真的没有说谎。

林大义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起身后猫着腰向墙边缓缓靠去，对着那个背影轻拍了两下，“哎，哎，你怎么啦？”

李牧遥在远处拼命挤眉弄眼，一个劲地用嘴比划着，“温柔点！温柔点！”

林大义回了个你行你来的表情，但语气还是柔和了几分，“阿蝶姑娘，你怎么啦？”

阿蝶终于缓缓转过身来，脸上那叫一个梨花带雨，转身看到一个有点不情愿的胖脸，似乎又害怕又委屈，“哇”地一声就嚎了出来，丝毫不再压抑，把两人都吓了一跳，“我知道错了，求求你别打我，啊，求求你别打我。”

两个男人越发地懵且逐渐有些手足无措，林大义伸手想去帮擦掉点泪痕，却没注意到满手的灰，顿时把少女涂成了花脸。

阿蝶哭了好一阵后，似乎终于没有了力气，少女双手环抱着膝盖，抽泣着缓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想娘亲，爹爹和阿哥了。”

“那他们…他们是不是也被那伙匪人给害了呀？”林大义看着阿蝶的脸有些自责，关切地安慰道，“没事，过两天，我和李兄弟就去灭了那伙天杀的匪人。”

“你们别去，他们人很多的，他们把爹爹和阿哥都杀了，娘亲想拉着我跳井却被他们拦下来，娘亲被他们玷污后也杀了，他们把我掳走，原本二娘想把我直接卖给青楼，可青楼老鸨说我身材干瘦，没人喜欢，只愿出十两银子，二娘觉得十两银子还不如留在身边做个丫鬟，前段日子二娘还背着我跟其他几个当家说留着我的处子身，再养两个月等黑将军过寿时好好补补，等补完了再给他们送去乐呵乐呵。”阿蝶越说越委屈，又捂脸开始呜咽了起来，整个身子都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乱世女子如野草，这么仇，这些恨，她又何尝不记得。

只是记得了又能如何，平日里连想不敢想，更别提与谁说了。

林大义一拍大腿，满脸愤慨地怒道，“什么黑将军，他爷爷的，等过几天，我把那个狗屁黑将军的头提回来。”

骂完立刻换了个温柔的语调，轻拍着女子的肩头，“别哭了，别哭了，快睡吧。”

说着林大义轻柔地扶着她躺下，阿蝶又抽泣了好一会，终于没了动静，应该是累得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刚有些明亮的光线从门缝中穿入。

李牧遥朦胧中听到林大义一声交代，“你们再睡会，我出去看看爹娘。”便似乎匆匆出门去了。

李牧遥又躺了一阵，临近中午时，爬起了身，浑身散架般的酸痛，精神却好了许多。

阿蝶睁着眼躺在墙角，眼眶通红，似乎还沉浸在昨天痛苦的回忆中。

“走吧，我们看看他去。”李牧遥边起身边说道，阿蝶一言不发，跟着默默起身。

两人出门后，李牧遥眼瞅毫无踪迹，便一声大喊，“大义，你在哪？”

空旷的山谷里响起了阵阵空明的回响，“在哪？”“在哪？”“哪？”“哪？”

“在这呢。”不远处的山坡上，一声厚重的回应。

二人顺着声音寻去，不远处看到一个忙碌的胖身影在用手掌拍打一个圆锥形小土丘，走到身边后才发现，在他旁边还有两个已经堆好的小土丘。

“你在干啥？！你把你家祖坟刨了盖了个新的？”李牧遥不敢相信但还是问了出来。

“放屁！我家的在那呢。”林大义指了指远处，赫然是两个差不多高度的土丘，只是干燥的黄土透露着年代感，四周的杂草也有刚清理过的痕迹。

“这是给你家的。”林大义说着抬头看了看阿蝶，“待会在这三个木板上刻上字，也算是给你家人正式入土了，等我和李兄弟把那杀千刀的头提回来祭奠你家人，他们就能安息了。”

林大义说着从草丛里面捡出了三块还算平整的木板，像是早上刚削出来的，依旧带着湿润的汁液。

“李兄弟，待会你把她爹，娘亲和哥的名字刻上去，我识字不多，写字也丑。”林大义对李牧遥说道，表情罕见的认真。

“说到底，都是苦命人，你家人在这还有我爹娘陪着，作个伴多好。”林大义看着三个新立的小土丘自顾自说道。

阿蝶顿时掩面而泣。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三个土丘重重磕了下去，久久不起，只剩身体在地上轻微地抽搐。

苦至极则无声。

李牧遥刚想去拉，却被林胖子挥手打断。林胖子把头别向远方，说道，“让她陪一会自家人吧。”

久久的无言和站立，太阳快落山时阿蝶才缓缓起身。

听完阿蝶的叙述，李牧遥端坐一旁，将三个木板都极其认真刻上了字，林大义也把三个木板端正地插上，郑重地拜了两拜。

林大义和李牧遥一左一右扶着颤巍巍起身的阿蝶，三人一言不发，向坡下的林家老宅走去。

远处，如无数其他荒废许久的村落一般无二，还有更多的小土丘，零星分布在山间他处。

一阵清风拂过安静的树林，叶间的阳光渐暗却犹在。

山坡上，旧坟添新冢，凄凉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