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林家村(1/1)
两日后,三人一马已出了枫叶古道,在一条小路上蹒跚而行。
三人颇为狼狈,均是灰头土脸,如逃荒的乞丐一般,跟随着那个胖硕的背影,朝他记忆里的方向摸索而去。
那个叫阿蝶的女子牵着马,小黑马最近很开心,脚步都轻快了许多,自从人多了之后,李牧遥便不再骑它了,而且还多了个专职的“丫鬟”照顾着,喂草理毛,碰到有水的地方还会洗刷马鼻,好不舒坦。
不知为何,阿蝶对这些事似乎很是熟稔。
“大义啊,你这记忆到底对不对啊?我们都走了两天了,怎么连个影子都没看到。”李牧遥边走边无奈地对林大义说道。
这一路上,林大义已经对他说了有三十个“不远了”和二十个“就在前面”。
要不是有前面的共患难,此刻的少年已经笃定这胖子是要拐卖他俩了。
“对的呀,应该就在这附近了,记得在有一棵三人环抱不下的大树后面,踮起脚远望一下,就可以看到我家那边了。”林大义边探头四下张望着边答道。
“十年前?!”“环抱不下的大树?!”
这便是这胖子的记忆吗?
李牧遥呆立着,看着四周遍地粗壮的大树陷入了沉默,对眼前的这个胖子不由地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就在这时,只听林大义“哎呀”一声惊叫,“这里!这里!”
李牧遥走过去顺着林大义手指的方向看去,除了看到了一片薄雾笼罩的山腰,什么也没有。
“就在那儿,你看那两个黑色的石头,那就是路标,跟我当初离开的时候还一模一样。”林大义说着手指用力往前戳了戳。
李牧遥又努力踮起脚看了看,依旧一头雾水,默默地转向旁边的阿蝶和小黑马,阿蝶委屈地摇摇头,小黑马则是一副你看我干啥的表情。
无奈之下,两人只好跟着林大义继续往前,紧接着便又是一段上下起伏、左突右拐的路程,这胖子口中的路,是一种需要手脚并用之下才能勉强前行的羊肠小道。
林大义越走表情越压抑不住的兴奋,李牧遥中间一度怀疑这胖子是不是在找地方谋财害命,手不自觉地紧紧握住了腰间木剑。
终于,在太阳快下山的时分,几人逐渐临近了薄雾的山腰区域,穿入薄雾之中,李牧遥这才依稀看见似乎有两三处低矮的房屋稀疏地分布着,隐于密林之中。
少年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紧绷的心情缓和了不少。
“喂,有人吗?我回来啦。”林大义边走边朝上面扯着嗓子呼喊着。
三人此时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李牧遥心中暗想,你不是快十年没回了吗,哪还有人认识你啊。
“林胖子!是不是林胖子?”有一个慈祥苍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是!是我!我回来啦。”林大义笑呵呵地答道,说话间几人已走到临近位置,赫然是一位白发老妪。
林大义盯着老妪,表情扭曲,呆呆立着好一会,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但就是迟迟憋不出来。
“我是你刘婆婆,你这臭小子。”说着拐杖往地上用力杵了一下,假装在表达自己心中的不满。
“吆,带着媳妇回来哒?”老妪眼神转向后面的阿蝶对林胖子,笑意温和地问道。
“没有,路上捡的便宜丫鬟。”林大义摸着头呵呵傻笑,漫不经心地回道。
“奶奶好,我叫阿蝶。”阿蝶倒是乖巧地打了招呼。
“这也是捡的?”刘婆婆又指了指李牧遥。
“没有,婆婆,我是大义的朋友。”李牧遥堆起善意的笑容,赶忙纠正道。
“还没吃饭吧,瞧把人小姑娘都饿成啥样了。走,去婆婆家吃饭。”刘婆婆似乎对李牧遥毫不在意,对阿蝶倒是颇为上心。
说完转身就往回慢慢走去,阿蝶赶紧上去扶着刘婆婆,刘婆婆一见阿蝶乖巧的样子就对这个林胖子更来气了,手指着胖子骂道,“你小子,打小就知道你不知道疼人,吃饭从来只盯着自己的碗,长大了果然还是这样,讨不到老婆就是活该,也亏着人小姑娘不嫌弃你。”
三人一行在刘婆婆一路对林大义絮絮叨叨的数落下,缓缓来到了刘婆婆家门前。
房屋是低矮的土制屋,比青桑镇那边显得要简陋了许多,进大门时林大义和李牧遥还需要稍微低下头才可进入,屋里陈设简单,一张陈旧的四方桌,伴着几张年代久远的木椅,仅此而已。
只有摆设在门口的那张椅面椅背洁净如新,靠内的其余几张都布满了薄薄一层细密的灰尘。
门口的椅子,恰好正对着远方的路口。
老人应是常坐在此处,日夜远眺,只等着归家之人。
久而久之,越发模糊的眼中所剩的,莫过于归人与黄昏。
可,黄昏日日有,归人何其难。
进屋后,刘奶奶用旧布胡乱擦拭着木椅,随即招呼几人坐下,转身便进了厨房。
阿蝶见状跟了上去,林大义也站起身,看着这个不算熟悉的女子背影,犹豫了一下,又默默坐了下去。
林大义和李牧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这边向东再走个十几里,便到了那繁华的张兰镇,那边有特产的南枫酒,远近闻名,赶明我请你喝一杯。”
林大义说到此处时,自己忍不住先咽了咽口水,“吃饱喝足了,我们在镇上转转,应该就能打听到剿匪的消息了。”
经过这几天的劳碌奔波,林大义已经和李牧遥熟络了许多,说话间也没有了那么多的客套,俨然一副自家兄弟的样子。
过了一会,厨房里开始飘出阵阵香味,久违的温热烟火气让两人顿时没了闲聊的兴致,肚子也抗议地敲起了鼓,一时间比二人聊天声还大,两人都开始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探着头向厨房处张望。
经过两人度日如年的等待,阿蝶终于端着一大盘绿色的野菜和几碗米饭上了桌,林大义看着冒着热气的米饭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道,“婆婆,那我们可就不客气啦。”
说完顾不得其他,夹了一筷子野菜便开始风卷残云起来,李牧遥目光瞥见,暗生鄙夷,不过,虽然觉得林大义此刻十分不雅,但自己其实也没好到哪去。
只有阿蝶依旧低着头细嚼慢咽,不抢不争,慢慢地吃着饭。
刘婆婆笑容和煦地看着三人,期间还伸手摸了摸阿蝶的手心,老人凝滞了一下,终是笑意盈盈,什么也没有说。
林大义在旋完第五碗看到已经见底的锅之后,终于意犹未尽地放下了碗筷,似乎猛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哎,婆婆,刘大哥呢?”
“前两年上山采药,掉下山崖了,走啦。”刘婆婆说着这些的时候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容,似是在讲着一件很平淡的事,“我让儿媳趁还年轻带着孩子出门谋条生路去了,总不能陪着我这把老骨头也在这等死,是吧?”
三人顿时一滞,不知道怎么去接这个话,陷入了沉默。
刘婆婆用手拍了拍腿上的尘土,轻笑道,“与十六年前他先走的姐姐一样,这都是命。”
过了许久,林大义方才开口,“那婆婆你一个人在这能生活吗?”
“能生活的时候生活,不能生活的时候就该陪儿子去了。”刘婆婆说着这些时,并没有明显的悲伤,只是在提及儿子的时候,眼神里流出了难掩的思念。
“你们今天就睡在这吧?天色也不早了。”刘婆婆回过神来,接着说道。
“不了不了,我这睡觉和从前一样,动静太大了,会吵到婆婆的。”林大义赶忙挥手拒绝。
刘婆婆倒也没强留,“那就早些去你家那收拾收拾,荒了那么些年了。”
三人片刻休息后起身帮刘婆婆收拾好碗筷,阿蝶全程低着头沉默地忙碌着,什么话也没有说。
告别时,林大义从刘婆婆家搬走了三捆干草,便径直向自家的老宅走去。
半路上,李牧遥回头望了一眼背后的远方。
太阳落山时,夕阳红得有些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