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结束吧,全部都结束吧!(1/1)
因为喜欢一个人,她喜欢上了那人喜欢的一切。
他喜欢的明星、喜欢的音乐、喜欢的味道,她都偷偷记在心里。
她把家里的留香珠换成了蓝风铃,这一换,就是整整十年。
鹿溪趴在床上,时不时地做着白日梦,闻着衣服上的淡淡蓝风铃香,傻乎乎地笑了。
要是学校里的师生看到她这副模样,一定是难以置信,呵呵,那个平时看起来清灵淡然的女孩,竟然也有犯花痴的时候。
他最近在做什么?在他眼里,她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学校里漂亮的女孩很多吧,他有对谁过动心吗?他有一点点喜欢自己吗?下一次遇见,又会是什么时候呢?他们是否还有机会相见?
她从背包上卸下一个吊坠,白色的玉桂狗吊坠,她轻轻抚摸着,抚摸着它头上戴着的蓝色礼帽,大耳朵上的蓝色星星,还有绅士可爱的蝴蝶领结,那俏皮可爱的表情,太像花卷了,简直把她萌化了。
“鹿溪,体育课一起打羽毛球咧。”
“鹿溪,你耳朵聋了吗?”
“鹿溪,作业借我看一下。”
“鹿溪,这道题教我下。”
“鹿溪!”
每次看她课下对着这个小玩偶发呆,仿佛失聋失聪了,徐子笑就气不过,一把抢过用力扔掉。看到玉桂狗被扔出窗外,鹿溪伸手去抓,可是他们在四楼,她眼睁睁地看着那抹白色呈抛物线往楼下的灌木丛里落去,却无能为力。
“徐子笑。”
一个从来不生气的人一旦发火,那是无法想象的,这带着埋怨憋屈和愤怒的三个字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他第一次从那双小鹿般的温柔笑眸中看到一团蓝色的火焰,周围的空气瞬间被点燃形成一种冷漠又压抑的气场,连平时嬉皮笑脸的他也被吓了一大跳,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见她着急地要跑出去,徐子笑赶紧叫住她。
“那是块橡皮。”
他摊开手,手心里是那只蓝白色的玉桂狗,“喏,给你,刚刚是逗你玩的。”
她皱着眉头,“以后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
“好,不开了,不开了。不过,那块橡皮擦是你的。”他指了指窗外。
鹿溪连看都没看一眼,目光都集中在了玉桂狗身上,“没事。”
“没事”两个字如往常那般淡定,她甚至毫不犹豫,毫无波澜,徐子笑有些恍惚,那不也是她的东西吗,她不在意吗?
他目不转睛,不肯放过她任何的表情动作。
鹿溪拿出湿纸巾擦拭着每一个指印和缝隙,怜惜地将那只小狗吊坠挂回书包上,他知道这个东西应该对她来说很重要,却没想到这般重要。
看到她眼神恢复了温柔,他死皮赖脸地问道:“是你很重要的人送的?”
鹿溪顿了下,点了点头。
“男的女的?”
她不说话,莫名地有些心虚,掩饰般整理起课本,隔了一会儿才吐出两字,“女的。”
她不擅长说谎,一说谎就脸红,徐子笑了然,不自觉地握紧拳头,却依然故作自然。
“那块橡皮……我再给你买一块哈。”这样,她也有了属于他的东西。
“不用,谢谢,我自己买。”她回答的斩钉截铁。
徐子笑苦笑,她总是这样,总是无形中设立一道屏障,心里连个缝隙都不留,他想挤也挤不进去,有时候他完全搞不明白她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可正是这种捉摸不透和神秘让他更加难以自拔。
他喜欢她,喜欢三年了,这个傻瓜还不知道吧。
他趴在桌子上看着她,她还真是奇怪啊,又在画羽毛了,她总是重复着这样一件事,白色的,彩色的,各式各样的,一本稿纸上都被她给画满了,连平时用的书签都是羽毛形状,笔盖也是带羽毛的翅膀。
羽毛……羽毛……羽毛有这么好看吗?
她总是琢磨着这羽毛,什么时候也能回头看看自己呢?
或许是他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她不会喜欢上他他能理解,可为什么他们的班草顾以琛,她也视而不见呢?那个经常在她路过操场时故意把球踢到她脚边,打羽毛球特意和她分到一组,选座位也围绕着她,总是在全班维护着她的顾以琛,却也换不来她的另眼相看。
学校里的暗恋者们专门为她点了一个学期周杰伦的音乐,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爱听周董的歌,可她竟然毫无察觉,总是懵懵懂懂的分不清状况。
徐子笑再次苦笑,鹿溪啊鹿溪,你到底是天真单纯迟钝的可以,还是自视清高陈府颇深呢。
鹿溪看透了徐子笑的眼神,苦涩的滋味让她难过的不想搭理任何人,不论是他还是其他人,这个世界似乎总有许多人对她有着无止境的想象和误解。
在他们看来,她家庭条件好、成绩优异、深得老师偏爱,她无忧无虑、自信开朗。
在他们看来,她是那么自恃高傲,太多人喜欢她,她却不识好歹、不放在眼里,总是那样一副淡然模样,总是可以那么若无其事。
可他们看到的她、他们认为的那个她,真的是她吗?或许,这只是他们一厢情愿的美好幻想和空洞的幻象吧。
而事实上,她们根本不了解真正的她,也不曾愿意去了解真实的她。
哪怕再用心再细心一些就会发现,她虽然家境好,却是全班最晚拥有手机的那个,那部手机还是她名义上的母亲大发慈悲施舍给她的破烂货,而为了维护鹿家的颜面,她却只能在别人嫌弃问起时随便找个借口带过。
她和其他人一样,同样有着许许多多的焦虑和忧伤。
她并不是最聪明的,相反,她见识又少又迟钝,毕竟她是从封闭的小小的村子里出来的,而之所以成绩不错,是因为在别人贪玩的时候她一遍又一遍地思考着如何进步,不知道付出了多少辛酸的努力,与之同时,老师们的偏爱和学业上的光环虽然让她的心里有了温暖,可也却让她招来很多嫉妒和不满。
而那些在别人眼里的神秘高傲,只是因着她的心里住进了一个人,那片柔软的地方已经容不下其他人罢了,她不敢袒露自己的心声,只好紧紧地守护着这个犹如珍珠般的秘密,不让任何人靠近发现。
那份淡然和自信也只是她内心安全感极度缺失的表现,和对自卑的一种掩饰啊。
自卑啊,她是真的自卑,可以说是自卑到了骨子里。
七年了,她看着别人家的来来往往和其乐融融,她就像孤儿一样,像落叶飘零般找不到方向和归属,以至于她总想用坚硬的蚌壳将脆弱的自己包裹起来。
在有了手机有了QQ后,她以为能够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时白羽,可却如大海捞针。
她不断地收到一些匿名的私信和恶心图片,一次次不厌其烦地举报那些账号;他们的男神顾以琛也曾给她发过骚扰短信,怀疑她欲擒故纵、吊他胃口,她仿佛能看到他顶着一张帅气的脸蛋眼里却露着轻视和一丝邪性,她删了他所有的信息,无声地将他拉黑;而那些不明实情的女孩们在背地里如火如荼地散布着有关于她各种空穴来风的绯闻,她们还无比得意地给她起了两个绰号——“狐狸精”和“白鹿精”。
“狐狸精。”
她没想到从男生口里也能吐出这三个字。
回家途中,一群人将她堵在静谧的犄角旮瘩,将她书包里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哈哈大笑着,那尖锐的声音刺的她脑袋生疼。
有人往她耳里硬生生地塞进了半副耳机,里面是男女不堪的声音,她惊慌地一把甩开,那些人又笑了,笑声像炸开了锅,让她恐惧到极点。
“鹿大美女,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老清高了,啊?”
脚边的葎草一寸寸地割着她脆弱的皮肤,她低头不语。
痛。
双手被人紧紧地抓住动弹不得,几根手指在她身上狠狠搓着,她紧闭着眼,头皮发麻,头发被人用力抓扯,糟乱如麻,像个小疯婆子又像个破碎的洋娃娃。
有人拉开她校服的拉链,拿着她的画笔在她的里衣上描摹着一圈又一圈,朝她敏感的脖颈处吐了口气息,她微颤了下。
那人乐了,“哈哈,还故作矜持呢~其实心里很想的吧?”
其他人跟着乐。
鹿溪畏惧到想吐,五脏六腑翻腾不已,这种东西让人感觉像是吃了一大口臭鸡蛋,又像被毛毛虫一点点爬过,每次想到都作呕又害怕,她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结束的,走的时候有个猥琐又贱兮兮的声音存留在耳边,“你信不信我C了你。”
她脸色发青,紧紧地咬着嘴唇哆嗦着,如同失了魂一般。
为什么……为什么……
她明明就是个普普通通乖巧的三好学生,整日里自始自终是一身校服模样,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出众好看,甚至在有的女孩们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时候,她依旧是那么简单朴素,她的世界里一直是清纯的,她明明什么也没做,也没有去招惹任何人,他们为什么要这么想,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为什么……
她没有哭,可是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她渴望着有人能冲在她前面亦或是站在她身边,一直保护着她,可是没有,一个也没有。
想到这,她脑海里浮现出何素梅凶恶的表情,她伤心又心痛地哭嚎起来。
她在班里原本有几个好友,他们相约谈心,一起学习、一起游玩,她是那么珍惜,是那么开怀自在,她的笑容明显比以前多了起来,有人说她的笑是多么耀眼夺目,可爱迷人,让人挪不开眼,但在被家庭琐事禁锢的何素梅眼中却成了一根芒刺,一根嫉妒的怒火中烧的刺,她双手拽着围裙,那是持久的隐忍,是毁灭的冲动。
对于鹿溪来说,每一次出门都是一次挣扎,那些被何素梅摔碎的碗片七零八落,她看着朋友们一次次被何素梅赶走的背影,离她越来越远,想挽留却无法挽留,想解释却无从解释;每次家长会后,他们的眼神里总是对她多了些无端的猜忌和深沉的冷漠,留给她的是越来越久的孤立,何素梅啊,你到底跟他们说了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
眼泪像开了闸一样止都止不住。
她心里无助地呐喊着:
被毁了,全都被毁了。
那被孤立的,被欺辱的心情。
结束吧,全都结束吧,她充满羞辱的高中生涯啊,她的破败不堪啊,赶紧都结束吧!
她要离他们远远的、远远的,去到一个他们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她紧紧地抱着干瘪的书包,抓着那小小的小狗吊坠,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时白羽,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啊?好想见见你,好想听听你的声音,好想……
她忆起在青林山间晕倒时那个安心的怀抱,忆起那充满磁性温暖好听的声音,忆起阳光漫过的英姿和绝美的侧颜,忆起大海边的放肆追逐和大笑,忆起坠入海里的那个模糊不清的吻痕,忆起被风吹过的蓝风铃味道衣角,忆起那弹着吉他干净修长的手指……
时白羽。
时白羽。
嘀嗒,泪水滴落,在犹如明镜的水面晕出一圈圈涟漪。
她沉在海底,气泡嘴角溢出,一直往上飘,在海水里散落着一些唯美,他穿着白衣像光一样来到她的世界,朝她游了过来。
然而,那缩小的光点却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她使劲地伸出手想要够到他,水流划过手指,却怎么也够不着。
时白羽,白羽。
遥望着光点,她张了张嘴巴,就要呼唤他,大量的咸水猛地灌入进她的口腔和鼻腔里,一种窒息的感觉要将她淹没。
她紧紧闭上了眼睛,动弹着腿,想往上游,可四肢就像被海草缠绕裹挟了般,怎么也挣扎不出来。
再一睁眼,她被头顶啪嗒亮起的聚光灯刺痛了眼,嘴巴上被贴了封条,手脚勒得生疼,她才惊觉自己被捆绑在了座位上。
此处唯有她周身一米范围的地方是亮的,其余的地方是散落着灰尘的幽暗,安安静静,空荡的可怕,几个男男女女走过来,围成一圈,这些陌生又熟悉的面孔用嘲讽的姿态注视着她,对着她不停地指指点点,可她只能看到他们的表情动作,完全听不见他们说的话。
有人踩着噔噔的步伐不怀好意地走到她跟前,她内心的恐惧被无限放大,百般扭动着身子挣扎着要逃跑。
那人一把撕下她嘴上的贴条,捏住她的嘴巴,指甲陷进她的面颊里,另一人拿着一瓶水打着配合无情地往她嘴里使劲地灌着,瓶口怼住她的口腔,她连呼吸的间隙都没有,好难受,她快要窒息了。
咕咕,水还在灌着,再不停止,她真的就要窒息了。
她手脚使劲地蹬着,使劲地蹬着,直到完全无力……
“啊!——”
鹿溪从这场如临深渊的噩梦中惊坐起来,她张着嘴,喉咙却被扼制住了般没有声音,她瞪大眼睛,满头是汗,衣服全湿透了,梦里的挣扎抽走了她全部的力气,她颤抖着,喘息着,神情呆茫。
那些被支配着的真实的恐惧,让她久久无法平静。
久到过了一个世纪,她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没有被束缚住的双手和双脚,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看了眼时间,凌晨4点,她机械地挪动着身子,捡起地上的被子,无力地闭上双眼,昏睡了过去。
她好像再次陷入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似梦境又似往昔。
外婆与她坐在青草地上,她趴在外婆的腿上,感受着外婆摸她小脑袋的轻柔,她听她说着故事,身后的花瓣随风飘落在她们脚边,无声无息。
“这是一个骡子的故事。”
“有一天啊,一匹老骡子不小心掉到农夫的井里,它牟牟地挣扎叫啊,农夫看到了,他虽然同情、可怜这匹老骡子,却觉得井太深、骡子老了,就决定不救它了。于是啊,他把街坊邻居喊来,想用泥土埋掉骡子。一开始呢,老骡子很害怕,它疯狂又绝望地叫着啊跳着,可农夫与邻居们呢,还是一铲一铲地往井里扔泥土,那些泥啊打在骡子的背上,很疼很疼。”
“溪宝,你猜猜看,骡子最后怎么样了?”
“它死了?”还是……农夫和邻居们不忍心,又把它救上来了?
外婆笑了,“每次那些泥土落到老骡子背上时,它就抖啊抖,把泥土甩到一边,然后呀,骡子忽然想到一个办法,它踩着泥土往上爬,农夫和村民们一直铲着土,它就这么一次一次安慰鼓励自己,不管多痛、多累、多么绝望,它也要坚持下去,它就一直抖啊抖,爬呀爬。”
“最后它自己爬出来了!”大大的眼里是兴奋不已。
“溪宝真棒,猜对了!没多久啊,老骡子已经没有力气了,但它还是气喘吁吁地爬了出来,农夫和村民们都惊呆了,他们没想到啊,那些掩埋它的泥土竟然成为了它向上的阶梯,那匹老骡子啊,真是聪明又坚强。”
早上6点,铃声一响,她就起来冲了个澡,试着洗尽一身的疲惫。
抖落沉泥,拾级而上。
新的校服,新的状态。
希望新的一天……
会是好的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