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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蕉文学网 > 清风逐鹿 > 第1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必悲风画秋扇

第1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必悲风画秋扇(1/1)

作为一个美术生,一直以来我都拥有一种奇妙的洞察力和想象力,当见到一个人的第一眼,我总能通过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想象出一些令人难以言喻的画面。有些是莺飞草长、鲜衣怒马;有些是老胡同里岁月流淌;有些是六月盛景下虫鸣躁动;有些是九月萧瑟中枯叶飘零……这种感觉更像是绘画中的氛围感,由光影、色彩、静态和动态等元素融合而成。然而,从未有一种氛围能够将我的生命也完全代入其中。

而她是第一个,也许,将是唯一一个。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宿舍,2015年8月末,开学前一周。

我半戴着耳机,嘴里吹着泡泡糖,吊儿郎当翘着二郎腿看《花千骨》电视剧。

你能想象吗?

一个从森林里,缓缓漫步而来的女孩。

纯然的面容,质朴的服饰,手拿画板,不需要任何的精雕细琢。

她轻推开门走进宿舍的那一刻,我被扑面而来的清新空气包裹,只见她微笑起来的满目星辰和醉人香甜的绯色唇语:

“你好,我叫鹿溪。

‘林深时见鹿’的鹿。

‘溪午不闻钟’的溪。”

平板画面发出奇异的光彩,《年轮》的背景音乐漫步天空,吹散我的灵魂到天际,我明明是个不折不扣的假小子,那一刻却忽然间让少女心上了头。

雨过天晴,我乘坐着轻盈的纸飞机,吹着干净凉爽的风,短发随风飘扬,白云弥漫着新鲜青草和香甜味道,山间的百合送来信笺,我看见妈妈晾晒的衣服被微风和阳光拥抱,桃子汽水噗噗冒着五颜六色的泡泡,单纯懵懂的孩子追着七彩风车,爷爷怀里的猫咪轻摇着尾巴挑逗蝴蝶……

“啵”的爆破声,泡泡糖粘满了我的整个鼻子和下巴,在脸上盖了个五星章,要多搞笑有多搞笑。

刚进门的室友瞧见我的脸像小老太太皱在一起,笑得前俯后仰,我卖力地扯着那些黏糊糊的丝,余光看见鹿溪忍俊不禁,卿卿一笑,我的心也为之动容。

在十八岁这样烂漫的年纪,时光慢得像首诗。

风吹季夏,只留下一些干净舒适和可遇不可求的温柔和天真。

那时的我们还是一张白纸,什么颜色的画笔都能拿起,什么样的图案都可以拿捏,想倔强就可以倔强,笑而不自知。

那时的我们,真好。

最后一次亲眼见到鹿溪,是在诊所。

2021年8月1号。

二十五岁的年纪。

小数点2进3的跨度,看似简单,可过程就像过山车般起起落落,哐哐当当伴随着焦虑迷惘。

车水马龙、霓虹闪烁,时间格外的尴尬局促,这个年纪的我,用淡漠和不卑不亢烧死了所有的幼稚和不成熟,那片荒野慢慢长出了理智冷静和清醒,可心底深处总有某些东西是挂在银河的星辰里又压在箱底,够不着也吃不到嘴,只有在四下无人的时候才能够拿出来看一看,偷偷欣赏和追逐,听说每个人都能拥有花期,可自己真正想要的花期什么时候才能到来呢?

转眼间,白色的冷光就一闪而过,不知不觉许许多多像我这样的人就戴上了面具,小心翼翼、匆匆忙忙。

湿漉漉的街头,行色匆匆、慌慌张张、骂骂咧咧,让人厌恶。

闪烁的屏幕。

刺耳的哭闹。

佝偻的身体。

尖锐的针头。

冰凉的触感。

发臭的体味。

滴落的血液。

痛苦的哀嚎。

病人手机里新闻播报员的声音总是散布着恐慌不安,充斥着我的脑海。

“近日郑州暴雨引发的洪灾在全国范围内引起了广泛关注。据了解,郑州这次的强降雨导致的洪灾,已经给当地居民的生活和交通带来了严重困……”

“2021年7月18至21日,河南地区出现大暴雨,郑州、新乡、开封、周口、焦作等地部分地区出现特大暴雨(250~350毫米)。截至2021年8月2日12时,此次特大洪涝灾害已致302人遇难,50人失踪……”

林医生——

林医生————

林医生——————

那种随时随地的呼叫总是在响彻,一刻也无法清净,有时候真想把一切都撕碎。

等安顿了所有人,我好不容易走出去透透气,在不远处的角落,不经意间瞥见了一抹浅蓝色的身影。

烟雨里,朦朦胧胧、神神秘秘,似乎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

我惊讶到差点喊出声来,却被叫住。

“林医生——针打完了!”

回头的片刻,那蓝色的背影在白色的输液管里消失不见。

我揉揉太阳穴,呵,许是这些天我劳累过度出现了幻觉。

可李白的诗句和某些东西总是很沉重地缠绕在我的心头。

……野竹分青霭,飞泉挂碧峰。

无人知所去,愁倚两三松……

没有人知道道士的去向,只好依靠几棵古松,排遣愁思……

时过境迁,这位不辞而别、消失在人海茫茫的“道士”啊,你如今在哪里,过得还好吗?

不大不小的诊所里,总有人一脸沉痛惋惜地盯着手机里的暴雨和死亡,总有人跟我介绍那些个儿子侄子多么的优秀,总有人用各种姿态指着墙上那幅和诊所格格不入的画问着:

“小林啊,这画的什么呀?”待我解释后,长长地哦了一声,随后尴尬地补充了句:“不过还怪好看的呢。”那表情比吃了苍蝇还要丰富和神奇。

等所有人陆陆续续地走了,已近黄昏,把所内散乱的物品收拾整齐,我心烦意乱,精疲力竭。

身后传来几声轻又慢的脚步,我继续着手头的整理。

“打烊了,明天再来吧。”

对方怕是个胆小怯懦的人,竟因我忽然的大嗓门就呆住不动了。

我自顾自地收拾,无奈道:“明天早上9点来吧。”

沉默了几秒,只有废弃的针头针管被丢进垃圾桶里的冰冷声。

“漫漫。”

细弱蚊声的两字,陌生又熟悉,恍若隔世。

漫漫。

还有谁会这么温柔地呼唤我?

当我反应过来,一声巨响,像原子弹般,将遥远的十八岁和现在的我轰炸得片甲不留,震耳欲聋的音还没有息,空气里的烟雾弹和苦涩刺鼻的药水味差点把眼眶熏得红肿湿润。

时钟嘀嗒,我不敢转头,手上的动作再多一毫都怕把这短短又怯怯的两字惊得飞散。

“还记得我吗?”

“我是小溪。”

小溪。

鹿溪。

是鹿溪。

是林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的鹿溪。

是林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的鹿溪啊!

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

我僵硬地转身,被震惊在原地。

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烂漫率真的她吗……

是满溢氛围感的那个女孩?不,不,是破碎,是故事,是沧桑。

木木呆呆、气若游丝、脚步虚浮,像极了现代版的林黛玉。

此刻,我那该死的洞察力和想象力又开始作祟。

总是带着我走进一个迷雾一般又苍白的世界,所有的花草都成了白色,仅有的一点蓝色也差点被风带走,我想抓却抓不住。

我张了张嘴,到最后,千头万绪,只化为颤抖的几个字。

“鹿鹿,这些年,你……”

话还没有全部脱出口,她却忽然转过身去,拿出手里的帕极力捂住嘴巴,身体一阵阵发颤,终于,她开始剧烈咳嗽起来,我扶住她,生怕她倒下去。

她的手背虽然被蕾丝衣袖遮住了,但身体颤抖的那刹那我还是能隐隐看到青筋凸起,青一片紫一片,不似从前的光洁饱满,这是多少针眼留下的,身为医生的我再是清楚不过了。更让我无法平静的,是她仓惶跑进卫生间的瞬间,我不该眼尖地看到一抹红。

隔着一道门,我听到她所有的气息像疯狗像豺狼一样要从胃里肺里张牙舞爪逃出来、撕出一道道口子,心脏振臂怒吼碾压着神经迫不及待跳出来宣誓主权,千万个细胞战士带着冰枪匹马排山倒海纵横沙场,一把把刺骨的剑将所有新鲜刺眼的血液剥离出来、只剩具具尸骨残骸,苍白的关节耗尽了所有的骨气终究还是倒下……

良久,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一个兵荒马乱的世纪才消停。

她似乎是战场上唯一的活口,面无血色地走了出来,卷发上滴落的不知是汗水还是什么,一切妆容都已遮不住周身的无助和憔悴,似乎连呼吸都是透明的。

她紧紧地拽着手帕,眼里的光很微弱,怯懦不堪。

“漫漫,你这里……有安眠药吗?”

医生的直觉总是准得可怕,她绝望的眼神就像是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悚然和不安重重压在我的每一片心肺、每一条神经上。

我尽量让脑子处于空白。

“没有。”

直到现在,我都在思考,当时我应该以何种心情和什么样的措辞说出这两个字,或者,要不要说出这两个字。

“有水吗?”

我点点头,“等我。”

在倒水的片刻,她的父母不知何时冲进了诊所。

“不是说了让你在屋里等着,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啊!”

时间像绷紧的弦,静默不语,听不到没有回应。

她的母亲焦急催促,“时间快到了,我们都谈好了,别让人家等,说我们家没有信用。”

她终于挤出三字,“我不去。”

“你不去也得去!这事由不得你!”

“算我求你们……”

求求你们了……

“都说好了,这事没得改!”

鹿父也怂恿着:“你就是喜欢胡思乱想,别总想着国外的事,你回国了就踏踏实实嫁人过日子,女孩年纪大了能挑的就越来越少了,到后面就没得挑了。”

“可是……只是我现在……”

“没什么可是的,都说好了!”

充满紧张的弦按耐不住。

“我真的不想去!——”

“你!”

一时间风云突变,气息不稳,神经兮兮的呵斥声乱作一团,三人像水墨画里的黑白墨汁极限拉扯,干、湿、浓、淡、白、黑,晕染,晕色,隐忍爆发、肆意而张狂。

我赶紧打圆场,“水好了。”

才发现有旁人,一切变得尴尬起来,鹿父鹿母脸色发紫适时地噤声。

然而焦灼的状态却未停止,处于癫狂的黑色已经吸收了所有颜色,收放自如,浓墨重彩地带上一笔:“我们这是为你好。”

极具渲染艺术的黑色戴上了慈爱的光环,就变成了另一种高尚的境界,这样一句饱含深意的话,和沉重的“为你好”这三支利箭,刺破鹿溪四分五裂的心脏,让整个诊所只剩下窒息的回声,连反抗都显得无力。

而不懂妥协,却只能妥协,这是很多悲剧的开始。虽然一开始站在不同的端口,守住自己的那一片色彩,可在最终却被其他的颜料吞没,只好与之相融。

鹿溪就这么被带走了。

我想把黄昏的色彩拖拽到宣纸上,却抹不开已有的黑色笔墨,连宣纸也被浸染湿透。

在她上车之前,我把诊所墙上的画取了下来给她。

这是我们在山林间配合完成的第一幅意识流画作。

《花开漫月隐,清风逐白鹿》。

那年,鹿溪和我十九岁,那是花一般的年纪,笑得比向日葵还灿烂。

她的眼里终于有了光泽,温润地要滴出水来,她张了张口,却没有声音,但我看懂了。

她说。

谢谢你,漫漫。

鹿溪被带走的那天晚上,我辗转反侧、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没心没肺、神经大条的我忽然间就开始玻璃心、多愁善感起来。

我想,我可能是老了。

黑夜里,我打开情感电台借以慰藉。

手机闪着白色的光,记忆中大二那年她的意外退学和不辞而别,让我一夜无眠。

2021年8月2号。

我破天荒天刚亮就开了诊所,那时的世界还很清净,空气新鲜,心绪也较稳定。

或许是觉得诊所营业时间更长,更有机会再次看到她,接下来的三天,我都是如此。

按捺不住心中多年的疑惑,我抽空去她家里,可却无人应答。

其实在2017年,学生群里宣布她退学的消息我就去找过她,当时鹿母告诉我,她出国了。

可我不明白,为什么连电话也变成了空号。

那个口口声声说要跟我做一辈子闺蜜的人瞒着我走了,什么也不告诉我,连一个联系方式都不留给我;那个要和我一起完成双人合绘大赛的人,中途消失,徒留我一个人被无情淘汰。我担心、恼怒、嫉妒、埋怨……百感交集。

我埋怨她的不辞而别,埋怨她的冷酷绝情,埋怨她违背共闯江湖的誓言,埋怨她说要笑语当歌陪我人间潇洒走一回、却扔下我一个人去了国外留学,埋怨她可以远阔高飞、而我却要独自面对梦想被撕碎。

2019年,刚出社会,看着被扔进垃圾桶里的一幅幅画作,我饱尝了现实和无助的滋味,在所有人都不看好我的画时,父母痛下决心不顾我的意愿逼着我转行医学,我想,如果当时鹿溪在,她一定会站在我这边。

可是,她不在啊,她不在,我好恨。

开了诊所后,我又找过她,可无人应答;之后,每每路过她家,我总想找到一个像她一样的人,却始终无所发现,像是个死循环一样。只是偶尔听人说起,她好像不是去留学的,而是跟一个野男人私奔了,因为这事,他一向身体康健的父亲也被气出大病来。

那时我暗戳戳地想着,如果再见到她,我定要狠狠地骂她一顿,我要扬言没有她这样的闺蜜,和她断绝关系。

老一辈人讲究八八发。

2021年8月8号。

这应该是一个吉利的日子。

是适合婚丧嫁娶的好日子。

我决定给自己放天假。

饭桌上只是家常便饭,可却很香;萌妹老了,懒洋洋地缩成一个团子在窗台上休憩。

姥爷随意放了个地方新闻台想给家里凑些热闹,可莫名而来的一股悲凉却开始弥漫。

“……昨晚,临县出租屋发生一起煤气泄漏事件,造成3人昏迷不醒……事件发生后,公安、消防、应急、卫健等部门迅速赶赴现场处置……事件原因相关部门正在进一步调查……”

我偷偷地给萌妹夹了块鱼,自己也浅尝了小块,刺卡住喉咙,我喝了好多好多口醋,鼻腔里酸涩翻涌,胸口更是堵得厉害,眼泪鼻涕不争气地往下流,折腾了整整一个半小时才消停。

妈妈抱起猫揶揄道,“妹妹啊,你看看你姐姐,多大个人了吃个鱼还卡刺,你姥爷都比她强,是不是?”萌妹顺从又慵懒地甩了下尾巴。

午饭后,我收到了一封信,伴着我喜欢的淡淡茉莉花香,没有署名。

还有一个密码本、三幅画、一盆纯净洁白的百合和一盆清新玲珑的茉莉。

墨绿色和烟青色的复古密码本,外壳印着花开漫月隐和清风逐白鹿。

是十八岁那年,我送她的生日礼物。

家里只剩我一人,我回到没有温度的房间,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字迹越来越斑驳。

“漫漫,谢谢你陪我走过的青春。

有好多好多话想和你说,但是不知道从何讲起;我想,你也是如此。

那天能看到你,真好。

不管时光怎么变迁,你依旧是我眼中最美好的姑娘。”

此时正午的钟声,敲了九响。

对面的餐馆传来热闹的酒席声和司仪对新人的激昂祝词。

他们像局外人一般,我亦如局外人。

“在那些封闭的岁月里,那些绝望越来越清晰……我以为只要闭上眼睛就好了,可他们却不饶了我,即使在睡梦中都要缠着我、折磨我,千遍百遍……”

“它们如尸虫入骨般咬噬着我,我每天都在和它们抗争。”

“我想逃离这一切,可是我太懦弱,我真的好恨我自己啊。”

“对不起,漫漫,我说过要和你一起开画展的,可我却食言了,对不起……”

“对不起……我好想爱这个世界,可惜了,人无再少年。”

一双无形的双手掐住我的喉咙。

在很遥远的地方,有场海啸将我吞噬。

把我拖拽到黑云翻滚、深不可见的海底。

“如果哪天我不在了……请把我的内脏捐给有需要的人;我不需要葬礼,如果可以,请将我的骨灰做成烟花绽放在空中;如果有可能,你遇到了那个叫时白羽的人,请告诉他,我爱他,只爱他,用生命在爱着他,但也请他,忘记我的爱,好好地继续着自己的生活……”

我浑身冰冷,周身疼痛,仿佛被看不见的野兽撕咬着,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四肢痉挛。

蜷缩在被子里,静静地,不敢让人发现,直到再也忍不住,最后演变成了嚎啕大哭,溃不成军。

“愿我可爱的姑娘一生顺遂,好好爱自己。我会化作清风与明月,拥抱你,不要为我难过,要继续热爱每一个春夏秋冬……”

在这个夜晚,和往后的许许多多个夜晚,我泣不成声,精疲力竭直到无声。

对不起,鹿溪,对不起。

我想起纳兰容若的词。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窗外忽然闪耀起缤纷火树烟花。

是多么晃眼。

那最刺骨的疼痛和悲伤。

无处诉说,也无法躲藏。

这两天,我在诊所里听到一些闲言碎语和嗤笑。

正如叔本华所说:

凡事人群扎堆聚集,

只要话题无非三个,

拐弯抹角炫耀自己,

添油加醋贬低别人,

相互窥探搬弄是非。

这些人总是拉长脖颈、面部扭曲、故作姿态。

“你说的是鹿家那丫头吧,还出国留学,其实就是被男人给骗了……”

“你说她怎么忽然就回来了?”

“那就不好说了……”

“好像当初就是因为这事,鹿教授病了,也没能升职,不然多风光阿……”

“别说了,啥也不是,以前觉得这丫头有出息,结果现在都二十好几了连份正经的工作都没有,天天在家里啃老,就是个赔钱货!”

“好像精神还出了问题吧……”

“还别说,就她这样,她父母前些天还到处张罗给她相亲呢,你猜怎么着,她直接在酒桌上发起疯来,说她心里有人了,把她父母骂得狗血淋头的,相亲宴也毁了,她父母气的呀……”

“真是丢死个人了,有这样的女儿也是遭罪哦……”

“切,这种姑娘,就当没有,还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玩过呢,就是个小婊子!”

“哎呦,我女儿跟我说她以前上学的外号就是狐狸精,看来真是没错……”

我心里发酸发呕,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手中的药瓶蹦发出银蛇般的寒光,软管滋射出带着锋芒的液体。

MD,都给我住嘴!

你们这些站在道德高地上,随意侮辱践踏着别人的人,你们的血不会冷吗,良心不会痛吗!

我毫不留情地把针头挤进绿色的青筋里,对方疼得嗷嗷直叫,终于闭上了茅坑里的臭嘴。

我厌倦了所有的一切。

为了远离那些让我作恶的药水味和蜚短流长。

在父母的不解和责怪中,我还是将诊所关了。

伴着音乐《起风了》,我每日静心照料着百合。

我向来对文学没什么兴趣,看别人的日记更觉无趣。

可这样特别的女孩,她的日记,也是这样让我沉迷。

日记里满载着青春记事和心情,每页都会配上一幅画。

每再看一遍,还是忍不住哽咽。

随着读的越深,随着耳机里音乐的起伏,心底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肆意疯长,心情也越来越沉重。

我想,许是上天的安排。

我们虽是两个迥异不同的生命体,但却拥有相似的灵魂,鹿溪,就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我觉得自己得做些什么。

是的,得做点什么!

如果不做些什么,我真的会疯掉!

我翻箱倒柜,拿出布满灰尘的画板、各样的画、各种奖章,和尘封已久的回忆,所有的色彩呼啸而出,把我带回到了我们的十八九岁。

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我像魔怔了般,一直待在房间里,与世隔绝。

可以说,从第一眼开始,我们的缘分就已注定,鹿溪就像酝酿千年的美酒在我心里不断发酵,那种香甜辛辣的滋味越来越难忘,那时的轻狂懵懂,那时的友谊万岁,那时的青涩爱恋和纸短情长,那时的恩怨纠葛和烟雨迷蒙,令人不舍的青春片,让人眷恋的故事和友情,活再久也走不出那刻骨铭心的年少时光,后来的人生只不过是在努力完成当时的心愿。

无数的灵感疯狂地涌入进我的脑海里,我忘乎所以地画着画,描绘我们青春的一幕幕。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子。

有时,我紧闭的房门外时常传来一阵又一阵踱步声;有时,我好像听见母亲的哭声和父亲的安慰;有次,萌妹闯进房,姥爷伫立在满是画的世界里,惊讶地像是在看海市蜃楼。

有次父亲指着电视里为观测全球气候变暖而常年驻扎冰川雪峰的志愿者,说那些人是多么孤单呀。我想告诉他,真正做自己喜欢的事、做值得的事,哪怕天涯海角、无人理解,哪怕岁月老去、容颜不再,也不会觉得孤单;而被强迫着非要往行尸走肉扎堆之处凑热闹的人,才是真的孤单。

后来,在父母不依不饶的劝说和打扰下,我还是把诊所开了。但一有时间我就开始画,给病人打完针的间隙我就画,夜深人静时也还是在画。

借着互联网的红利,我将作品上传到网上,可没想到,我竟然出名了。

2022年疫情封控解除。

我终于开上了画展。

那一天,画展挤满了人,找我写着签名。

那一天,他们惊叹那个如清风般的姑娘。

那一天,世界上所有的烟花都绽放开来。

那一天,父母终于完全理解我的青春梦。

那一天,诊所里的药水味也有了青草香。

那一天,我邂逅了托付终身的Mr. right。

那一天,我终于兑现了我们的诺言,她终于不必再觉亏欠。

一切都那么不可思议,却又如此顺其自然。

我忽然间脱下了面具,更加懂得去爱,去面对这个有善有恶不完美的世界,不忘初心、与之同行。

我知道,是冥冥中,有束清风在守护我啊。

是那清风般的小鹿姑娘啊。

谢谢你。

真的谢谢你。

有时,我看着身边的爱人,总会想起鹿溪日记里这样的一句话:

我看见那个人,长长的睫毛,像是一片羽毛的阳光,悠悠地,记在心里了。

以至于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出一个远在异国他乡叫时白羽的人。

他们的世界,别人进不来,我也出不去。

我能做什么?我该做什么?我反复地问自己,我不能代替鹿溪生病,不能代替她痛苦,在病魔面前,在生死面前,再伟大的人都只能俯首称臣,我渺小的力量又如何能撼动这摧毁性的悲哀呢?我能做的就只有给她一个紧紧的拥抱,给她一点点心灵上的依靠;可我现在不知她身处何处,连一个拥抱都无法给予……

或许,我还能做的,是将她的心愿传与她思恋的那个少年。

那个在夏日海边一起大声许愿的少年。

那个蓝花楹树下的、眉目明朗的少年。

于是我打算直接将她的日记拍到网上公布于众,但一想到黑暗中总有许许多多不安躁动的光点和从未停歇的键盘声,噔噔哒哒闪闪烁烁释放着血性的蛮横、阴暗和盲目自大,我就怕了。我怕她仅剩的那些隐私、那点念想和纯洁灵魂还有支离破碎的梦,不仅要赤身裸体地面对这个世界,还要被那些不怀好意随意玩弄和玷污;怕她还要继续经受世界上这些野兽和毒物的扒光吞蚀,一点渣滓也不剩,就连祖宗三代都不放过。毕竟,每处灌木林丛、每个屋檐角落,总有些四处爬行五彩斑斓的蜘蛛,虽是小小一只,可却不是什么善物,吐的丝又粘又长,分泌的毒液又密又浓,在荧幕和人群背后编织的网强如钢丝,那些弱小没有见地的昆虫总被生吞,而那些比较强大的却被间接污染,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带走一些毒液,然后又把毒液传递给它们的同胞,那善良又单纯的鹿溪该如何去承受呢?

索性,我决定用另一种方式,那就是将他们的故事写下来。

可却不知从何说起,又奈何自己没有写作功底,总担心写出来的文字没有灵魂、不能真实而尽情地表达,更害怕在倾注所有情感后换来的却是肆意的嘲弄轻视、指指点点,和轻飘一句:真矫情……这对我来说或许会成为一剂硫酸,而鹿溪的五脏六腑早已被腐蚀了一层又一层,从每一寸骨节,到每一个毛孔。

我纠结了两个秋,两个冬,两个春,两个夏。

终于,在2023年仲夏夜,毅然下了决心。

根据她的日记片段和插画,将其写成。

这是她的专属故事。

是属于鹿溪和时白羽,还有那些青春的故事。

即使我之前在画画这件事上向某些人证明过一次,可一听说我在写,我依然看到许许多多的鄙夷不屑和质疑,毕竟在界我只是一颗白菜,甚至对于他们说,连野白菜都不如,我暂且称之为小作菜。我也忧虑过,在偌大宏伟的文化餐桌上,那么多各具特色的美味佳肴面前,我这株小作菜可能会始终无人问津、甚至完全上不了台面。

但余光看到那盆枯萎的百合和她送我的画,我不得不打消忧虑。

记得十八岁的鹿溪,沐浴在清甜阳光中,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她说:

人若向暖,心若向阳。

豁意畅达,一往无前。

清风徐来,花自盛开。

我想做回那个十八九岁的我们,而那些嘈杂不堪的声音就让它随风去吧。

换作曾经,面对这样的情况,父母肯定会厉声质问我:为什么好不容易在艺术界小有名气,却又要瞎折腾?为什么总是要去做那些不确定的事!你是长了翅膀还是能举千斤!

可这一次,他们什么也没说,似乎是默认了站在我的身边。

至于别人给我什么称呼什么评价已然不重要了,小作菜就小作菜吧,我偏要作,偏要守住那点倔强和勇气,把那些见不得光的、在世界上某些个角落作祟的不堪和丑陋作出来,作出一个可爱充满生机的世界,让那些美好的事物重见光明,让那些善良又无助的灵魂有所归宿。

这对于我们来说。

也算是一种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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