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窗前铃木兰（1/1）
踏进院门，庭院蔷薇依稀凋零枯萎。
跟着黄管家进了屋，难闻的中药味混着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沐小五屏气微微皱了皱眉，黄管家指了指珠帘后的女子闺床，嫌恶的抬手在鼻尖散了散，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便准备告退了，“小姐就在里头，还请姑娘自行进去查看，我就不方便进去了。”
沐小五稍稍颔首，黄管家便退了出去，还不忘带上门。
屋里的梨花木桌上还放着一碟梅记的酥糕，只是瞧着并不新鲜，约莫是放了两日了。
压抑的几声咳嗽传来，珠帘后隐隐传来嘶哑的说话声，“水...我要喝水...”
沐小五一听，赶紧放下药箱，先从桌上倒了杯水端进去。
一挑开珠帘，入目便是浑身糜烂发着恶臭的黄秋风，她如今这般的样子，实在难以与前几日在街上蛮横打人风光的样子相提并论。
门窗紧闭，让屋里的气味十分浑浊。
沐小五强忍着不适，先近身到床边，微微抬起黄秋风的头，给她喂了点水。
喝了点水，黄秋风这才算清醒了些，也渐渐看清了来人。
见是沐小五，瞳孔一缩，整个人都十分惊恐，“啊...鬼啊...鬼...”
整个人扑腾的厉害，扯得黄秋风身上的伤口更加撕裂的厉害。
疼痛声，鬼叫声，充斥着屋内，让屋外守着的黄管家不禁摆了摆头，便去了别处。
沐小五见黄秋风似乎还有些癔症，便话不多说，先拿出自己的银针，几针下去，黄秋风总算昏睡了过去。
沐小五叹了口气，上前扒拉开黄秋风一头凌乱的发丝，见她脸上抓痕很是吓人，不禁起了一丝疑惑。
其实从她听说黄秋风身上整个皮肤都溃烂时，她便起了疑惑，她下的毒，虽说也会让黄秋风全身起红点瘙痒。
可是并不会痒到必须去抓才行，若是忍着七日不碰，毒也会自行解开。
可是眼下黄秋风的病症，很明显并不是她的毒所致。
静心给黄秋风把了一脉，心里顿时明了，敢情这黄秋风体内还有一种慢性毒。
在抬眼将屋内四处打量了一番，目光才在窗前一盆铃木兰前停下。
推开窗，喊了院子里的丫鬟打些热水来。
几个丫鬟都有些不情愿，可到底还是提了些热水进屋。
只是很快便又作呕得极快退了出去。
沐小五见状，也只能摇了摇头，本来还打算让丫鬟帮着一起给黄秋风擦擦身子，这下看来只能她自己来了。
屋里开了一扇窗，浑浊的空气也渐渐清明了些。
沐小五轻柔捏开黄秋风的嘴，摁了一颗解毒丸进去，见黄秋风无动于衷，便自言自语道，“不想就这么死了，就赶紧把解药吞下去。”
音落，黄秋风依旧闭着眼睛，只是那颗嘴里的药丸却滑进了喉咙里。
沐小五见状，这才开始给黄秋风清洗伤口，只是伤口久没人处理，如今贴身的衣物早已粘连在皮肉上。
较是沐小五动作再轻柔，也还是会弄疼。
可是黄秋风依旧闭着眼，一声也没吭。
对此，沐小五还有些高看了她。
说起来黄秋风也不过是个被惯坏了的大小姐，若是能好好引导，指不定还能拉她一把。
全身擦洗一番，又轻柔的上了药膏。
冰冰凉凉的触感，总算让黄秋风连日来的疼痛疏解了一番，又或是吃了解毒丸，整个人也轻松了许多。
眼角一行热泪垂下，这才不甘心的睁开了双眼。
只是却没见着人，稍稍歪头侧目，才发现沐小五正在窗前摆弄那一盆铃木兰。
那是她最喜欢的一盆花，紫色的花骨朵很是迷人。
整个屋里，唯独只剩这盆花还算精心照料着。
沐小五随意瞥了黄秋风一眼，问道，“这花对你很重要？”
黄秋风轻嗯了一声，也没了之前发狂的样子，“嗯，是我爹送我的及笄礼，花了大价钱特意买回来送我的。”
沐小五一声轻笑，不禁摇了摇头，“那你恐怕要失望了，你如今之所以会全身溃烂，可全拜了这盆铃木兰所赐啊！”
闻言，黄秋风瞳孔睁得老大，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怎么可能？”
“唉...”沐小五也懒得跟她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你方才见着我，似乎很吃惊？奇怪我为什么没死在禁地?”
黄秋风眼神有些躲闪，眉眼早已没了往日的神采。
只是倔强的性格让她始终不肯承认自己的错，“是，我很好奇你怎么没死？连我的护卫都惨死在禁地，你怎么会...只是就算你没死，我也不会跟你道歉的。”
沐小五含蓄一笑，端起一杯热茶就朝着铃木兰泼了下去，黄秋风一时惊呼，“你做什么？”
沐小五随意的将茶杯往桌上一放，不禁冷冷笑道，“做什么？当然是救你的性命咯，我方才不是已经跟你说了，你身上之所以会溃烂，正是因为这盆铃木兰，你每日闻着它的香气，其实就是一种慢性毒药。”
说完，也顾不上看黄秋风那不可置信的双眼，继续道，“哦，对了，我并不需要你跟我道歉，因为你之所以会全身起红点瘙痒，其实是我给你下的毒，只是这毒并不致命，只要你能忍过七日，这毒自然会解。”
“竟然是你！”黄秋风说着，一双眼睛猩红，艰难的就想起身去打人。
哪知整个身子都摔在了地上，沐小五退后一步，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应该清楚，我的毒并不会害你至此，更何况，若不是你非要置我于死地，我也不会对你下毒，最重要的是你皮肤溃烂的真正原因，是因为这盆铃木兰，你就算是找人算账，也要搞清楚报仇的对象吧！”
黄秋风趴在地上，看不清神色，只是许久才发出悲鸣的呜咽声，“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直以为爹是真的对我好的，没想到...竟然...没想到娘说的都是真的，亏我还帮着她们一起说我娘的不是，是她们，肯定是她们母子...”
黄秋风如今心里的恨，实在是......
沐小五也不知该如何说道劝解，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她今日过来，也无非是想捞点好处，眼下看来是捞不成了。
想着要不还是先离开算了，反正这毒她也顺道都给黄秋风解了，本来她也不欠黄秋风什么，既然毒已解，那便找黄管家领个诊金吧。
收拾着自己的药箱，正准备走人。
哪知黄秋风却忽然伸手拉住了沐小五的脚踝，沐小五微微侧头，看着还趴在地上的黄秋风，眉目轻轻一皱，不禁道，“黄小姐这是何意？”
沐小五想着若是黄秋风非要是非不分，将此次自己的遭遇强加在沐小五身上的话，沐小五肯定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哪知下一瞬，却听到黄秋风低声自嘲道，“就算当初没有你的毒，我也照样还是会变成这副鬼样子，对吗？”
黄秋风含泪抬头，眼里满是不甘和心酸。
沐小五心有不忍，但还是微微点了点头，可是却又认真的摇了摇头，看向黄秋风的眼神也十分严肃，“不，如果没有我的毒，你今日早就是一具尸首了，这铃木兰的毒早就遍布你全身了，我的毒反而误打误撞，中和了你体内铃木兰的毒性，恰恰救了你一命！”
闻言，黄秋风抓住沐小五的手随之一抖，不禁坐直身子，双手抱着自己，将头埋了进去，嘴里却带着哭腔道，“这家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外家给的，我爹不过是入赘进来的，可是这么多年，我一直维护我爹，甚至不惜和我娘反目，呵...”
“你应该也听说了，我爹带着我二妹和姨娘去京城了吧...”黄秋风稍稍抬头，继续说道。
沐小五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说实话她对别人的家事并不感兴趣，也不清楚黄秋风为何要跟她说。
忽然，黄秋风哭音停了，极其认真的看着沐小五说道，“我的脸，你能帮我复原对不对？”
听着这话，沐小五并未搭话，只是也没否认。
黄秋风抱着自己坐在地上，望着那扇开着的窗，静静道，“你知道吗？那日你看见的那两个护卫，他们都是从小长在我身边的，是我娘特意买回来保护我的，那日将你送去禁地后，阿生就一直没回来，阿水说肯定是死在禁地了。”
黄秋风说着又笑着哭了，“阿生一直对我言听计从，比阿水听话多了，可他死了，是被我害死的，要不是我...他也不会把你丢去禁地，你倒是命大！”
听着她这话，沐小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可不就是命大吗，要不是她脸皮厚，还有一身医术傍身，早挂了！
“你知道吗？阿水是我二妹的人，他早就是她的人了，那日我真应该让阿水去禁地的，那样...阿生就不会死了...”
说完，黄秋风自己就呜咽的又哭了起来，“我就是个瞎子，活该被害，连谁是真心，谁是假意，我都分不清...沐小五...我知道你不似旁人看着这么简单，只要你答应替我复原样貌，我愿意给你整个黄家的家业！”
沐小五一怔，随后摇了摇头，“我要你的家业做什么！我不要！”
“那你想要什么？只要你替我将这一身烂掉的皮肤恢复如初，我答应你，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包括我的命！”
沐小五望向黄秋风的眼神，那里面满是复仇的恨意！
轻叹一声，沐小五还是打算拉黄秋风一把，“我可以替你恢复样貌，但是我不要你的家业，也不要你的命，我只要你...顺利的成为玉龙山弟子！”
黄秋风微怔，“你想让我进玉龙山？你明知道...”
说着，黄秋风又自嘲的笑了起来，“你明知道...我已经没有入玉龙山的资格了！”
沐小五笑了笑，很是淡然的说道，“谁说你没资格？你不是有那枚金叶子吗？半个月后的玉龙山招学比试，你依然可以参加！”
说起这枚金叶子，黄秋风脸色也是不太好看，“哼，那枚金叶子被阿水拿走了，如今在我二妹手里，说起来，那枚金叶子还是我娘花了重金，找了外家那边的关系才拿到的！”
“哦？是吗？我还以为是你爹给你找来的！”沐小五不禁冷冷打趣道。
黄秋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唉..是我自己...总想着要在外人面前给我爹撑面子...”
说完，黄秋风眉心又蹙了蹙，焦心的询问道，“对了，我娘，是不是也...中毒了？她...最近总是有些疯疯癫癫的！”
沐小五微微摇了摇头，“你放心，方才在院外，我与你母亲接触过，她没事，应该是在外人面前装疯，想来也是为了保护你吧！”
音落，黄秋风心里似乎被什么扯的疼，泪珠子也不值钱的直落，“是我对不起娘...”
沐小五不想再听黄秋风说这些了，直命主题道，“你只要答应进玉龙山，我就替你治好这一身溃烂的皮肤！至于其他的...”
说完，沐小五神色倒是严肃了几分，“还需要向你母亲讨一个嬷嬷！我不日要去京城，需要一个嬷嬷在我奶奶跟前伺候。”
闻言，黄秋风倒是没多嘴什么，只是换了个人似的，跪在地上，朝着沐小五磕了一头道，“从今日起，我黄秋风就是你沐小五的人了，等我容貌恢复，找我爹和二妹报了仇，我一定拼劲全力考过玉龙山的入门比试！”
沐小五只是想拉黄秋风一把，可从没想过让黄秋风以自己马首是瞻，赶紧将人拉了起来，这才悻悻道，“不必，不必，你做好你自己就是，我的要求你做到就行，到时等你进了玉龙山，只需帮我一个忙，咱们俩之间便算两清了。”
黄秋风虽站了起来，可是神情穆肃，虽点了点头，可是她心里却对沐小五有了重新的认知。
沐小五掏出一瓶药箱的膏药，递给黄秋风道，“这膏药你先擦着，明日我再给你送些过来，你自己的家务事，我就不掺和了，我后日会启程去京城，嬷嬷你后日给我就行。”
黄秋风双手接过那淡绿的药膏，心中很是感动，在今日沐小五来之前，她真的以为她这辈子就这样发烂发臭至死。
可如今她不仅解了毒，活了下来，还能恢复如初去找恶人报仇，想想她就觉得畅快。
将沐小五送走，黄秋风直接让人将府里所有大门都关了起来，不仅关了，还派人全部锁了起来。
今夜，这黄宅里的恶人，一个都跑不掉，她要好好的将那群狼心狗肺的畜生收拾了，如此，她才能安心将母亲留下。
京城，她也是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