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审问(下)(1/1)
“那南疆的断肠草,青栀是从哪里弄来的?”
李嬷嬷回道:“青栀有个哥哥,那时在万通商号的商队里。那段时间刚好商队从南疆贩来一批货,里面就有断肠草。青栀就是托她哥哥拿到的断肠草。”
“淑妃和贤妃宫里被你们买通的宫女叫什么名字?”
“淑妃宫里的叫春桃,贤妃宫里的叫夏红。”
丹阳郡主的死问明白了,剩下的就是七皇子的事了。
“都到这份上了,李嬷嬷,七皇子是怎么死的?都招了吧。”
李嬷嬷的表情诚惶诚恐:“回姑娘的话,是青栀干的。贤妃娘娘死后,七皇子就养在慈慧皇后名下。可是慈慧皇后没两年也殁了。那段时间宫里都忙着治丧、特别乱,青栀就趁乱把七皇子推进池塘里淹死了。皇上因为贤妃娘娘的事,一直冷淡七皇子。所以七皇子死了这事他也根本没有多管。”
基本都问清楚了,沈沛儿撇头喊了一声:“都记下来了吗?”
不一会儿一个人就从佛像后走出来,恭恭敬敬地把两张纸递给她。
那是李嬷嬷的口供,沈沛儿差人记了两份,她看了一遍后就冲李嬷嬷抬了抬下巴:“让她签字画押按手印。”
那人把口供拿到李嬷嬷面前,递给她一支笔和一盒印泥。
李嬷嬷颤抖着签完字按完手印后,抬头满含期待地看着沈沛儿,沈沛儿知道她是想要自己把她孙子放了,可是沈沛儿得把她最后一点价值也挖出来。她的嘴角牵起一丝微笑:
“李嬷嬷,你出了宫还能放心待在京城。这么大的事,你留下把柄了吧?”
越是心肠歹毒的人,就越会替自己考虑。如果不是卑劣恶毒,又怎么会想通过伤害别人来让自己得利呢?而卑劣恶毒之人看别人也同样危险,这样的人不可能不给自己留后路。
谋害皇子这么大的事情,她这种人一定留了把柄!要想将来让贤妃沉冤得雪,只有她的口供不行,得有证据才可以。
沈沛儿见李嬷嬷沉默不语,懒洋洋地说道:“我有的是时间和你耗着,把你关在这里十天半个月都行。只是这天就快黑了,你记得我说过的话吧?”
眼下哪里还有不能说的?再不说,儿子就要丧命了!——李嬷嬷的脑子里似乎有个声音在不断地催促她。她慌道:“回、回姑娘的话。我的儿子和那万通商队管账的常四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断肠草千金难得,而且有剧毒,所以管得很严。每一笔断肠草的买卖万通商号都是有记录的,哪怕是自己人购买都要记录在案。事发后两个月。我儿子有次去商队找常四喝酒,把他灌醉后偷偷从常四的账簿里找到了那页记录,撕下来带了回来。”
“那页纸现在在哪里?说!”
“在我房间、我把它藏在枕头里了!”李嬷嬷说完脸色惨白,瘫在地上。
沈沛儿拍了三下手,大殿的门开了个一人多宽的缝,一个护卫轻巧地溜了出去。
谢辰见她问完,气得冲上前一脚把李嬷嬷踹倒吼道:“你这个毒妇!你害死我姑姑!害死我外甥!”
说完,他拔刀就要砍。
沈沛儿赶紧拉住他劝道:“世子!时机未到!万不可轻举妄动!”
她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他拉到一边让他冷静下来。
这时那跑腿的护卫也回来了,他把那页泛黄的纸递给沈沛儿,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着购买断肠草的份量、金额以及买主姓名。
沈沛儿把那张纸冲李嬷嬷挥了挥,讽刺地问道:“你天天枕着这东西,睡得着吗?”
说完她挥手让护卫把李嬷嬷放开。
沈沛儿捏着她的下巴对她说道:“你可以回去了,从今天开始,你要数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了。你的供词有一天会出现在陛下的御案上,到时候,我可以保你儿子一家不死,
但是你,你要为死去的丹阳郡主和那两个孩子偿命!
回家去吧,看看你的儿媳,想想死去的丹阳郡主,
看看你的孙儿,想想死去的五皇子和七皇子。
今日当着地藏王菩萨的面,你已经说清楚了你的罪孽。
他日下十八层地狱,可不要喊冤!”
李嬷嬷似是被说中了心事,她惊恐地看着沈沛儿,如同看到了地狱里的修罗。她爬起来连滚带爬地离开了大殿,抱起大殿门口孙儿一路跑回了家。
李嬷嬷离开后,大殿再次陷入了安静,不多时,沈沛儿听到隐隐的抽泣声。她转头一看,只见谢辰已经红了眼眶,哭得像个孩子。
谢辰想到自己那善良又温暖的姑姑,他记得小时候她会把他抱在怀里,带他去城里的瓦子看百戏。
他被父亲罚了,她会和母亲一起给他上药。
起战事的时候,她会褪下钗环,一身素装去军营里给军医打下手,不眠不休。
是她让南疆的孤儿们都有了一个家。
可是这样好的姑姑,没有死在动乱的边城,却死在了宫里,死在了大梁最尊贵的地方。
沈沛儿没有劝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耐心地陪着。她经历过,在她第一次了解自己娘亲过往的时候,在她看见芸香尸体的时候。
沈沛儿的脑海里闪过二人的身影,心中一痛。
天色已晚,沈沛儿看向窗外,今日是晦日,没有月亮,只有那漆黑的夜空,遮掩了一切的悲哀。
谢辰的情绪已经基本平复,沈沛儿轻声道:“世子,今日菩萨圣诞,去为郡主还有七皇子请两盏海灯吧。往生路上,他们不至于迷了路。”
谢辰听了劝,叫来寺里的沙弥,请了两盏海灯。
沈沛儿也请了两盏,供在佛台前。
“沛儿姑娘怎么请了两盏?”
夜色中沈沛儿的表情平静而又悲伤,像是大海中的一座孤岛:“一盏为了我娘,一盏为了我的姐妹。”
第一次遇到芸香,是在沈沛儿入荣王府后不久,那天她在院子里晒太阳。一抬首,就看见一个女孩从月门那里探出半张脸,正在偷偷瞧她。那女孩约莫十五六的年纪,一张小脸不算漂亮,但是清秀耐看。
她穿着一件淡青色的衣裳,衬得她像是山间的一抹烟,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去。她那圆溜溜的眼睛怯怯地看着沈沛儿,眼神中闪烁着好奇。她的头发简单束了个髻子,但是仍然有些碎发翘起来,在阳光下泛着金黄色。如同一只毛茸茸怯生生的小猫一般
沈沛儿轻声唤她过来。
她好像受了惊吓,转身就跑了。
待她跑走,沈沛儿通过她的背影才隐约察觉到,她的一只手似乎是吊着的。
后来她才知道,芸香是李晏安的侍妾。她初到王府时才十三岁,是嬷嬷买进来的粗使丫鬟。后来不知怎地入了李晏安的眼,成了她的侍妾。
芸香单纯,又有一股子痴劲。她心里只记得别人对她的好。受了再多的责骂和伤害,过一会儿就忘到脑后了。就连经常打骂她的李晏安,她也没有多恨他。她和沈沛儿交好后,见沈沛儿身上有伤,就把李晏安赏给她的宫里御用金疮药全送了过来。明明自己也被李晏安打得浑身是伤,可她仍然一脸真诚地把金疮药塞进沈沛儿手里。
李晏安平日里不让芸香出她自己的院子,可她正是淘气的年纪,总是偷偷跑出来找沈沛儿。她爱吃,沈沛儿就给她准备了不少点心,看着她开开心心地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吃东西,那是沈沛儿在荣王府里少有的快乐时光。
后来沈沛儿找到了偷偷逃出王府的办法,她和芸香约定一起逃出去,一起去西厥开绣坊。从那之后芸香就又缠着她学刺绣,她学得很认真,用她的话说,她想要成为有用的人。
这个傻子哪里知道,她的存在,对沈沛儿来说,就已经是老天爷给她的一束光了。
可这样的一束光却永远地熄灭在了荣王府,沈沛儿永远记得那满屋子的红,还有倒在血泊里的芸香。
三年过去了。
不知芸香现在在哪里?投胎了没有?有没有生在一个好人家?
站在佛台前的沈沛儿在心中默默祈祷着,希望这个孩子的来生能平安喜乐。
----
没过几天,王府的探子传来消息,李嬷嬷在一天夜里惊惧而死,她儿子一家变卖了酒楼,扶灵回了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