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流星（1/1）

埃利塞潜伏在沙海中。厚厚的沙子盖在她还未发育完全的稚嫩身躯上，替她挡住太阳暴晒带来的高温。沙子不重，她得以在沙海下潜行，但此刻却完全静止着。她口中紧紧叼着一根空心的树枝。树枝的末端穿出沙面，她因此得以呼吸。眼睛则埋在沙土里，只能闭着。在一片黑暗中，她用长长的耳朵探听着前方传来的声音。

悉悉索索。

沙是敏锐的。沙海是神灵的遗体。神即使死去，也依旧牵挂着祂的子民，会馈赠给沙民们宝贵的资源，以同天外来客交换水和食物。部落的长老总是这么跟埃利塞说。

忽然，沙中传来奇异的笛声。埃利塞冒出沙面的耳朵一缩。手脚并用地在沙海下游动了起来。她从背后取下一根短矛，顺着笛声的来处而去。然后准确地穿刺而去。

笛声没有消失。只是变得低回哀转了起来。埃利塞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已经完成了今天的狩猎。

她感知着阴凉处，从岩石的影子下钻了出来。抖落身上的细沙，她仔细检查着自己的猎物，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恼怒。

猎物本身并没有问题。被她穿在矛上的，是一只甲壳都破碎开的狮鹫螺。甲壳的外形蜷曲，颇似天上旋飞着的狮鹫的尖喙，因此而得名。狮鹫螺有种习性。在繁殖期，雄性的个体会发出一种在人类听来像笛子一般的声音，用以吸引异性。在部落里，也有人会用掏空的树枝模仿这种声音来引诱狮鹫螺，以此进行狩猎。但埃利塞还没学会。

原本这个时节成熟的狮鹫螺，个头应该有脑袋一般大小。但埃利塞此刻狩猎到的，却只有拳头大。这就是她之所以恼怒的原因。短矛刺得很准，大部分的甲壳还保留着。但这么小的一颗根本也换不来多少水和食物。

埃利塞看了看天空，太阳已至山腰。深夜的沙海是可怕的。再逗留下去，自己只会同神明一同沉寂。她不甘心地看了一眼沙海，又恨恨地收回目光。随后拿着狮鹫螺用力地在岩面上敲打着。她饮下带有淡淡腥味的蓝色的螺血，生吃了颇为鲜美的螺肉，将破碎的甲壳收进袋子里，便一个猛子扎进了沙海中。

顺着岩石留下的阴凉的路径，在刺骨的寒冷降临之前，她踏上了返回部落的道路。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了一道从未听过的奇妙的声音。既像是音乐，又像是哀唱。她慌张地从沙子中探出头来，只看见浩瀚银河之下，一道磅礴的虹彩撕裂了整张天幕。一点明亮坠落在远处的山脉之上。

埃利塞眨了眨眼，面前的景象又恢复成了往常的模样。冷冰冰的沙海之上，唯有几只不眠的狮鹫仍在盘旋着，嘶叫着。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请收好，可敬的外乡人，这是我们部落所需物资的清单。”

韩晓驾驶着六米多高的机甲，从眼前这位威兹玛星原住民老者手里收下一张粗糙纸皮制成的清单，和一袋子的狮鹫螺甲壳碎片。清单和定金都有，后续他只需要去到距离这里最近的一个“绿洲”基地调度物资，再送回来，完成交易即可。

韩晓正在进行的，是《星海》中的跑腿任务。原本云意打算带他前往下一个行星，直接参与前线的战斗和狩猎等任务，但他还是希望能够稳扎稳打，好好地积累自己在新手阶段能学习到的知识。在初始行星，也就是这颗沙漠之星威兹玛上的任务，大部分都比较琐碎。但好在难度不大，韩晓毕竟有着几年空窗期，现在通过这些简单的任务，也在慢慢找回攻略游戏的感觉。

他低下头，检视着一下自己手中得来的道具。

【柯雷莎部落的物资需求清单】：记录着威兹玛星柯雷莎部落宙历8月所需的物资，主要包含水和食物。纸张使用一种威兹玛星特有的沙漠植物：浮树制成。因为体型巨大，枝节中空且纤维丰富，常被用来制成纸张。浮树的嫩枝也被威兹玛星原住民当做乐器来使用，可发出数种独特的响声。

【狮鹫螺甲壳碎片】：威兹玛星特产。狮鹫螺通常会食用稀有的矿物，并在甲壳上沉淀，由此形成了独特又美丽的花纹。碎片可以混入合金中提升强度，或经由煅烧，分离出稀有金属。有传言称，使用狮鹫螺的甲壳碎片制成的枪管，会拥有更高的精准度，并且在开枪时，还能发出奇异的笛声。此传言未被证实。

在《星海》里，玩家想要某种材料，都得通过任务的形式来获得。当然，除了任务之外，玩家也可以自己去探索搜集，但是那样效率就太低了。通过完成任务，能够更有效率地收集这些材料，用以兑换资金，或是锻造装甲和武器。对韩晓来说，也算是走出了在《星海》中变强的第一步。随着不断积累资源，他也能够进一步地定制他的机甲，最终达到能够参加比赛的标准吧。

韩晓四下张望，只见云意正驾驶着精卫在一群威兹玛小孩面前表演着飞行特技，不由得苦笑。他们所在的“柯雷莎”部落，是所谓的“边缘部落”。随着联盟的到来和“绿洲计划”的推进，目前威兹玛星上存在着四个势力：

一是由三大企业互相配合，又互相掣肘的综合行星联盟；

二是接受联盟的协助，移居到“绿洲”基地的改进派；

三是不愿意移居的保守派。他们同联盟交易，用稀有的材料来换取水和食物；

四是完全不接受联盟的游牧派。这些部落往往发展水平较好。他们驯服了一些沙海的生物，拥有了一定的生产力和战斗力，所以不愿意屈居联盟之下，采取了敌对的姿态。毕竟原本他们在沙海中就占据了有利的地位，会对联盟感到威胁也是正常的。

其余两类部落也不能说就信任联盟，只是在残酷的生存环境下，他们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那些无法前往“绿洲”计划建立的基地，只能留在原本地方的少数部落，便被称为“边缘部落”。他们之中，有的是因为恐惧联盟的高科技力量而选择不接近，有的则是遵守祖先的训诫，不愿意离开生养自己的土地，哪怕这块土地贫瘠且荒凉。

威兹玛星上的原住民同普通人类的身高差距不大。除了一身棕色且布满光滑鳞片的皮肤，还有那长长的耳朵外，长相也差距不大。

这颗星球因为引力较低，所以才会出现如大海一般松散的沙漠，可以任生物在其中穿行和生存。一般而言，引力越低的星球，生物的体型就越大。在威兹玛星上也存在着狮鹫这种体型高大，同时也能在天空翱翔的物种。所以原住民的这种体格已经算是极瘦小了。

以上种种尽管只是背景故事，但韩晓还是不禁对这批由人工智能扮演着的NPC们有所同情。所以当那名老者向他提出额外的任务要求时，他并没有立刻拒绝。

“你的意思是，想要一些额外的施舍吗？”施舍。这个用词让韩晓颇有些不自然。

“是的，施舍，尊敬的天外来客。我们部族无法付出更多的报酬，所以才会恳求你们的施舍。”老者满是皱褶的耷拉眼皮下，一双浑浊的蓝眼微微湿润。

“那你们想要什么呢？”韩晓没有拒绝。

老者带着韩晓走向部落驻地的中心，那里有一片空旷的广场。一台精卫正在半空中表演者眼镜蛇机动，引得部落的孩子们纷纷兴奋地尖叫。

见到韩晓过来，云意一个转身，便飘然地落在他的身边。

孩子们乖巧地聚在老者周围，抬头仰望着两台高大的机甲。他们中大部分都还没到十岁，处于接受教育的阶段。既不了解这个世界，也不了解他们自己，把带来水和食物的机甲当成英雄一般崇拜着。

老者清点着人数，然后面向韩晓说道：“尊敬的外乡人，我想向您请求的施舍，便是知识。希望您能帮助这群孩子们，解答一些疑惑。”

韩晓心里一动。从他这一路的所见所闻，可以判断这个部落的处境并不算太好。由部落里的老人来进行外交和对后代的教育，可见青壮都忙着在沙海中狩猎，凑齐足以换取水和食物的狮鹫螺外壳等稀有材料。

韩晓看了一眼云意，见她没有明显反对，便向着老者点了点头：“谈不上施舍，这也算在我们所做的交易之中吧。孩子们有什么想问的都尽管问。”

在老人的组织下，几个孩子也都乖巧地排着队。问完一个问题后，有些在旁边绞尽脑汁，又憋出一个新问题来，重新排回了队伍的末尾。这群孩子询问的问题五花八门，除了问“狮鹫螺为什么叫狮鹫螺？”和“浮树为什么能发出狮鹫螺的声音？”这种比较好回答的问题外，有的还会问韩晓“怎么才能让父母多陪陪自己？”这种让他不知如何回答的问题。

这种时候，云意就会接过韩晓工作，对那孩子说道：“不好意思啊，能让父母多陪陪你的方法姐姐没有，不过能让自己开心的方式姐姐有很多，你想不想学啊？”随后韩晓就苦笑着看到云意再一次表演起了眼镜蛇机动来讨孩子们开心。

随着他们两人笨拙地回话，这条队伍也到了快排完的时候。排最后的孩子是年纪最大的那个，已经能够独自一人前往沙海里狩猎狮鹫螺了。因为父母都已经去世，所以她时常被老者照顾。

“来，埃利塞，你有什么想问的？”老者轻轻拍着埃利塞的后背。

被叫到名字的埃利塞，嘴唇微动。她年纪大，在这群孩子里个子也算挺拔。瘦削的身子还没开始发育，虽然是个女孩，但却长着一副男孩样。粗粝的短发被风吹得翻起，刮着她长着淡淡雀斑的两颊。沉默许久，埃利塞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朝着巴德尔问道：“尊……尊敬的外乡人，我想要知道，那个……星星会从天上掉下来吗？”

“埃利塞！”老者不由得震惊。在这名老者的理解中，眼前的两位不仅仅是来交易水和食物的贵客，也是掌握着神灵一般力量的天外来客。询问星空，如同探寻对方的所来；而陨落的星星，更像是一种挑衅。万一激怒了眼前的客人，那部落的未来便一片黯淡。一思及此，他连忙将女孩赶到身后，朝着眼前的客人低下头致歉：“尊敬的外乡人，我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往后一定对她严加管戒，还请不要生气。”

韩晓哭笑不得，对着老人摆摆手道：“多虑了多虑了。我们这没有那么多忌讳。”他看向站在老人身后，对着以为自己闯了祸，紧张地抓着老人衣角的埃利塞说道：“你看到流星了吗？”

“流……流星？”埃利塞困惑地重复着这个词语。

“对，流星。”韩晓说道：“就是流浪的星星。有传说称，在遇见流星时许愿，愿望就会实现。”

“实现……愿望！”埃利塞暗暗咬了咬牙。随后，她更加详细地向韩晓描述起自己那晚所见宛如梦境一般的景象。浩瀚的星空被撕裂开，露出虹彩一般的真容，而这一幕转瞬即逝。

这让韩晓啧啧称奇，他向埃利塞解释道：“当流星进入威兹玛时，就会开始猛烈的燃烧。而流星可能包含着多种不同的金属元素，导致在燃烧时产生了各种各样的颜色。”

除了埃利塞以外，其他的孩子也聚集了过来，听得饶有趣味。

“你或许有当老师的潜质呢，学长。”云意直率地夸奖道。这让韩晓莫名地感到害羞：“你别笑我就好了。对着一群NPC这么认真什么的。”

“我才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笑学长啦！而且在《星海》里，像是这种对话是很重要的。在一些不起眼的片段中，往往就会有隐藏任务的线索喔。”云意俏皮地说道。

“是吗？”韩晓颇有兴趣地反问。

“是啊。划破天空的陨石，除了学长的解释外，是否还有其他的可能呢？我们去找找看吧，学长！”云意朝着韩晓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