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神恩岂夺（1/1）

“圣麒麟冕下如此费尽周折唤醒处于闭关状态下的我，只为了这种小事？”

张鸷群优雅地托起茶盏，吹了吹热腾腾的雾气，袅袅香气氤氲开她眼底的柔和。粉蓝色的眸光流转，与翡翠色的芽叶游弋在涟漪中。

“以此为我的信物，”圣麒麟的声音威严浑厚，似乎先前与真龙的那一战受到的重创在短短百年的休养生息中已经恢复正常，“去即将解放的凶兽之地，与他们的首领一战，昭示神道的权威，以压制混沌的狂傲。”

金红色的麒麟羽轻飘飘的落在她的面前，羽毛末端雕刻着火焰纹路的金色盔甲散发着浓郁的至高无上的神圣气息。在张鸷群伸出手将它托住后，它表面的透明壳流转过金色的光缕，翻涌起灼热的金色光辉，温暖的力量钻入她的掌心充盈至她的五脏六腑。

于是她垂下眼帘，左手伏于胸口，朝着那即将消失殆尽的幕后的光晕行礼致意。

伫立于一侧的淮浮烟察觉到了圣麒麟的气息已经隐去后，她连忙凑上前来，简明扼要地把在她闭关期间发生的所有事情告诉给她。

“梦魇征兆？略有耳闻，罪魁祸首看样子你们已经抓到了？”

“嗯。”淮浮烟不动声色地回答道，“金乌得知消息后立刻奉我的命令前去追捕，最后在我的蓝莓园里抓到了她，并且转交于饕餮处理了。”

“好吧，先不说这件事情。那一战，钟辰真的把圣墟说服了？不愧是初代神兽之主。”

张鸷群垂眸看向仅有她胸口高的淮浮烟，她额前的金红色翎羽正欢快的摇动着。

“当时你的提议也占了很大比例。”为了让彼此的对话更轻松一些，她不得不悬浮到与张鸷群视线平齐的高度。“钟辰和圣麒麟达成了协议，圣麒麟也和混沌首领商讨了关于凶兽之地解放一事，只要混沌圣殿成立，她将会协助我们镇压其他凶兽。”

她的眸中闪过一丝惊异，而后那昙花一现般的疑惑与她眼底清澈的波澜归于静谧。

“你们的意见我不敢苟同。不过想当初我竟然会帮着钟辰说话，现在想来真的是荒唐，我一定是鬼迷心窍了。这些家伙怎么能值得信任？而且，亡羊补牢不是什么好事，我不奢望混沌凶兽会信守什么承诺。”

二人之间的沉默持续了几次呼吸的时间。张鸷群冷笑一声提了提衣领，鱼尾长裙随风摇曳，粉蓝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

“行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那便麻烦朱雀你来向圣麒麟冕下传达喜讯，我定不会让他失望。”

远处沉默的青龙抬起手。

阖眸，她从令人眩晕的斑斓光彩交织中挣脱而出，迎上的是远在那阴郁的乌云覆压下的灰黑色身影，耀眼的雷光如游蛇穿梭于雾霭之间，随着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冲击着她的耳膜。

那是一个正在引颈长啸的巨兽，嘶哑的啸声在雷鸣中丝毫不突兀，反倒很有节奏感，仿佛是在宣誓着领地主权。清晰可见的是那双红色巩膜中镶嵌的白色瞳仁，坚忍的目光几乎要溢出眼角。耸立在两侧的双角，透明晶莹，如同被精心雕琢过的水晶，散发着幽幽光晕。

她定睛观察四周，确认现在所矗立的位置，正是镇压这些茹毛饮血的灾厄凶兽的凶兽之地：

滚沸的岩浆掀起喧嚣的巨浪啃食着枯烂得命悬一线般的、只有少数可怜又幸运的树，它们扭曲从沟壑中探出头来，却无一例外地都失去了它们的树冠。尚且幸存的只有高耸的悬崖之上的几棵参天大树，而也仅仅是转瞬之间，就被躁动的雷火劈得灰飞烟灭。

而令人毛骨悚然的不是眼前的场景，而是萦绕在耳畔属于灾厄凶兽的嗥鸣。嘶哑而刺耳的哀啸，濒临死亡的呜咽与喘息，愈发高亢愤怒的怒吼，困兽犹斗般的威吓与嗥鸣……似乎远在天边却又近在咫尺。

这些声音时不时与雷声交织，宛若鬼魅的身影在残存的净土上争执厮杀，泥土的味道混合着尸体腐烂的腥臭，肉体被劈得血肉模糊的焦味，喷溅开来的浓郁血腥气息，同暗黑冰凉的血融入到那蜿蜒出来的泥泞水中。

有什么东西砸在了她的脚边，待她眸光轻瞥，却让她差不点把刚喝进去的茶给吐出来。

不知道是哪个可怜虫被开膛破肚，肠子都被甩了出来。

蓝色的爪子拍在她脚边的一地肠子上，当她强忍住呕吐的欲望回头看向拥有这爪子的主人时，她才发现这巨兽并不是她所远观中的那种庞然大物，与她直观感觉比起来倒是显得有些羸弱。

打赢这么可怜的小东西，也配让她动用净化能力？张鸷群轻蔑地冷哼一声，舒展五指，掌心的圣球随着她迈步向前而蹁跹飞起。不过还不等她做自我介绍，那家伙的躯体竟开始分崩离析，膨胀的身躯开始一点点缩水，鬣毛逐渐褪为耷拉在肩膀的灰紫色长发，额前的几对角也变成微微向上弯起的双角。

“你，应该就是圣麒麟告诉我的，我要挑战的对象，神道圣殿的神鲲？”随着巨兽如烟在她的面前迎风飘散，张鸷群低下头去，迎上眼前的女子的目光。

“麻烦礼貌一点，不要直呼我的本体。”

听闻她有些冒犯的话，张鸷群不满地睥睨着她。

“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只能这么叫你。”

女子开口，她的声音还有些稚气未脱般的青涩，但是铺天盖地向神鲲袭来的便是冷如冰窟的死寂，以及一种让神鲲莫名觉得熟悉却又刻薄的尖锐态度。

说来也怪，当眼前的这个女子靠近她的时候，四周的喧嚣似乎已经游荡于无际之外，几乎捕捉不到那些瘆人的惨叫了。

“随你怎么叫，看你在这里的地位……你就是圣麒麟冕下说的四大凶兽之一——饕餮？”

“首领。”她纠正。

“好，首领就首领……什么？你？你这小东西是即将成立的混沌圣殿首席？”

“看样子你有意见，还很大？”

“倒是没有，只不过让我更瞧不起你们罢了。”张鸷群不由自主地嗤笑一声，声音不大但是却饱含轻蔑与嘲讽，她手中的圣球也若无其事地摇摆起来，晕染开来的光晕如海浪轻抚她的掌心。

“别太狂妄自大了，神鲲。”自称饕餮的女子微微侧过头，余光中的冷漠和轻蔑一览无余，“我早就知晓你的净化能力有多么可怖，甚至让他都可以忌惮三分——今日就全力发挥，让我见识见识，也不好让你我皆扫兴而归。”

“他？他是谁？”

“这不重要。”女子早已蓄势待发，令张鸷群惊讶的是她根本没有催动任何武器——她的武器就是她攥紧的拳头，暴起的青筋与她裸露在空气中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细皮嫩肉比起来显得格格不入。

“嗯？真是令人惊讶，你连个武器都没有，就想打过我对吗？勇气可嘉。”

“你到底还有什么让我惊讶的呢……”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自女子站立的地方如拉满弓弦的箭弹射而起，灿白到来的猝不及防，甚至连眨眼的间隙都未曾给予她——耳鬓的一缕发丝在白光擦肩而过的刹那被齐根斩断，粉蓝色的影子追随着白光，被灼烧得难受地卷曲而起。攻击到来的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眼前只飘摇着被疾风掀起的刘海的残影，而那原本站着女子的地方，只剩下了焦炭齑粉。

“冒犯了，还请你全力以赴。”

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背后，单薄的身躯随着一声失望的叹息而不易察觉地轻抖了一下。她微微侧首，阴沉的眸交织起诡谲多变的雷光。

恶寒漫上了张鸷群的脊背，直冲向她平静且充满讥讽的眸光，随后将那份镇定自若取代为惊愕。

“你再不动手，我就权当你是默许我的进攻了。”

女子转过身来，语调自然，脸上只有气定神闲。她的双腿微微岔开，而耸起的肩膀以及绷紧的手腕却丝毫没有松懈的态度。

比她高了足足一个头的张鸷群怔了几秒钟，随后便开怀大笑起来：“哈……哈哈……很好，很好。真让我惊讶，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冠冕堂皇的‘四大凶兽’之首？”

她毫不在乎地大笑着，甚至依旧带着那份由心而生的嘲笑，轻蔑与讥讽的冷锐。

“果然你和我预料的那般如出一辙！无知者无畏……接下来你就全力以赴吧——”

如同从平静深沉的湖面卷起的涟漪，张鸷群的尾音被逐渐翻涌起的浪花吞没。她脚下旋转的似乎不是水，而是自无根无源的深渊向上泛起的能量，如清澈的水浪自成形体，但又似虚无缥缈，当饕餮疑惑地把手伸向那水浪时，却发现它触不可及，而且从她指尖蔓延至她脊背的是如坠冰窟的寒意，让她不由得寒毛倒立。：

随着浪花攀上她娴静的白色鱼尾裙，抚上她搭在腹部的双手，像婴儿的手缓缓盖在她充满着嘲弄的粉蓝色眼眸，最后——

将她整个人吞没。

四周滚沸的岩浆似乎都已经不重要了，至于那滋滋作响的热浪？也无所畏惧。仅仅是刹那间惊涛骇浪从那水龙卷中炸裂开，霸道地将那滚沸的岩浆瞬间吞噬的一干二净。纠缠不清的深邃，在升腾而起的一对冰蓝色中摇曳。

那就是神鲲的本体，居高临下地睥睨矮小的她，目光中充满藐视。卷曲而起如蛟龙一样的彩虹色绸带朝着神鲲上下浮动的粉渐青蓝的双翼缠去，最后薄纱般将她的整个躯体缠绕，与她闪耀着光芒的鳞片融为一体，化为她脊背上坚固的金色盔甲。

“渐色蜕鳞，现！”

神鲲扬起双翼拢在身前，凝聚在她身前的鳞片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放大至数百倍，大小不一的彩虹色漩涡悬浮在她的背后，最为显著的两个漩涡绽放开的层层光晕如同洋葱皮肉一样被剥离，莲花般优雅地舒展开花瓣，在花蕊儿中央诞生出来的便是圣球，在呼吸片刻放大。

圣球表面直上云霄之巅的辉光骤然向四面八方喷射出灼热的光束，荧荧流辉与地面亲密相拥的刹那卷起滚滚尘埃，同神鲲舒展双翼发出的悦耳长啸朝着饕餮扑面而来！

遭了。女子心下一惊，慌忙抬起双臂——猩红色的竖瞳在她的背后悬浮，张开的血盆大口氤氲莹蓝色的幽光，萦回的骤风裹着势不可挡的蓝色光束迸射，从女子头顶擦过，一往无前地撞向袭来的热浪。

与光柱碰撞的霎时，漫天洋洋洒洒飞溅起彩色耀眼的火花，穿梭在其间的蓝色雷光矫劲地直冲向身强体壮的神鲲。同时散落在她身边如鬼魅魍魉飘摇无痕的黑雾凝结成她肩头的紫色肩甲，几分凌厉地雕刻成锋芒毕露的纹路。

雷光并没有对神鲲造成多少伤害，反而却被神鲲下颚的盔甲系数挡下，残留的麻痹感也转瞬即逝。

“让我看看你有多少本事可以与我抗衡吧，小东西。”

神鲲的身影仿佛在云霄之巅，无可追踪，无迹可寻。只有那刻骨铭心的冷酷与她略带哀悯的语调，让原本镇定的饕餮不由得心生一分不满与恼怒。

“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至高无上的神性——”

言罢，神鲲抬头，微微张开的嘴里荡漾着蓝色的涎液，轻吟与那晶莹的能量相交织，宛若悠扬而沉溺的歌谣，悲哀略带凄凉的低语，潮汐似轻抚饕餮的刘海，却又让她无法触摸其形体。

分明神鲲的身躯盘旋在凶兽之地的百米高空之处，几乎遮天蔽日般将阴影投射在这不毛之地上。但是她的鸣声却像是挥之不去的，凑在她耳鬓处的絮语，雾霭般朦胧她清晰的视野。零星的残辉似乎也不再让她警惕，与她周身燥热的雷光纠葛，褪去那贪婪暴虐的杀意，取而代之的是——

划破她眼前迷蒙的水雾的七色光束瞬间击中她的门面！

与此同时那一直在养精蓄锐，酝酿力量的圣球也投射出数道灼热的光线，灵活地擦着交错纵横的铁锁链罅隙而过，刺入坎坷不平的地面。坚硬的磐石就在光线偃旗息鼓的几毫秒过后被从地缝中射出的耀眼白光竖直劈开，那坚不可摧的锁链犹如被波涛所冲刷般洗去沾满血迹的铁锈，七色光芒附着于上，原本血气腾腾杀意猎猎的凶兽之地仅仅在片刻功夫便被孤傲清冷的气息所充盈。

很好，她想要的目的达到了。

神性，本就是追寻那天地间凝结的最有通透性却难以领悟之物，与其称它为物，不如称其为魂，是寻常神兽不能参悟到的。而她凭靠这一抹尊贵的神魂得以拥有所有神兽中最为纯澈的力量——净化！可洗涤去世间的所有浊气，甚至诛灭！

“初生牛犊不怕虎，你固然勇气可嘉，不过到此为止了。”

随着神鲲的身躯拍打着羽翼盘旋降下，她优雅地抚裙，自神鲲胸腔前凝结的捉摸不清的雾气中走出。掌中托着的圣球也收拢起萦回的光缕，彩虹色泽在表面缄默地涌动。

伫立于原地低着脑袋的饕餮对她的靠近仿佛置若罔闻，她失神的眼眸中泛起浑浑噩噩的茫然，绵软无力的手臂垂在两侧。连她绷紧的尾巴也不知何时放松了下来，倒立起来的圆润的鳞片也归于平静松懈的弧度。而格格不入的是她额前探出的双角，它们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干扰，顶端的幽紫色光晕如心脏正有力地放射收缩。

没有人能挡得下我的精神攻击，通化能力足以让任何人陷入或长或短的幻境。

张鸷群抬手轻轻一招，悬浮于神鲲两侧的圣球便轻飘飘地飞落至她的掌心，最后融为一体。圣球表面的金色圆环在她指尖的摩挲下无规则地旋转，壳下漾着的光晕蔓延开来冷厉的弧度。

“就此别过吧，四大凶兽之首——饕餮。”

与此同时，她感觉到背后的本体上好像粘上了什么东西，粘稠而滚烫，顺着神鲲外表光滑的弧度淌下。

她嗅到了一丝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