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赛博仁义之道（1/1）

孟瑜从怀里摸出一根烟咬在了嘴上，平静的目光落在荣尘后方那个被他称为“火神”的冷漠男人身上。

“最初的时候，我认为这个世界的秩序只是在针对超凡者。是啊，拥有各种匪夷所思能力，毫无征兆的觉醒，对于普通人而言完全像是另一个世界降临的怪物。人类怎么会不恐惧呢？我能理解那种恐惧，但我的善念也在告诉我，这个问题存在更好的解决办法。然后，诸位就让我开了眼界。”

被注视的“火神”犹豫了一下，而后低下头。

在空气的轻微扭曲中，那根香烟被点燃。

孟瑜并不意外，指间夹着这根点燃的香烟，淡淡的道：

“最先让我开眼的，是这个时代人们的生活方式。科技已经进步到了上天入地的程度，一栋栋高楼拔地而起，坚固的连导弹都炸不开。可大量联邦时代都被摒弃的贫民窟，就坐落在那一栋栋高楼的脚下。”

“人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明明只要一管营养液就能维持一天的消耗，可商店中供应的营养液永远限量，餐馆贩卖的合成有机食品寡淡无味，却能轻易收割他们劳作后获得的微薄薪水。”

男人呼出一口烟气，注视着一脸漠然的荣尘。

“拥有土地的农人买不起高价的肥料与杀虫剂。甚至因为你们随意的一句话，种子就被拔高到天价，然后再派人在他们饿死前收购他们的土地，将他们赶出世代生活的地方。至于那些拥有大农场的农场主，要么跟你们同流合污，要么被你们用各种各样的手段欺骗、逼迫。”

“有些人因为粮食价格下落实在无法坚持，不得不改种经济作物。可掌握绝大多数生产资料的你们怎么会放任这些人独立在你们的规则之外呢？最终，他们只能交出土地、种子、水源，甚至自己的一切。你们的餐盘里堆积着这个世界上可以寻找到的一切珍馐，可普通人连原料未知的营养液都要靠运气获得。要在人为制造的饥荒下拼尽一切生存。”

说到这儿，孟瑜移开视线，荣尘却陡然感受到一股危机。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两位随从之一的病弱男就上前一步，抬手挡在了荣尘身侧。

随着清脆响声，一个掌印出现在那布满缝合线的手腕上，留下火辣辣的痕迹，仿佛有人隔空给了那高高在上的巨头一巴掌。

荣尘眼瞳一缩，愠怒刚刚显露在脸上，就被他强行敛去。

而不知何时出手的孟瑜继续道：

“曾经的绝症只需要一管针对性的修复液，就能像治疗一场季节感冒一样轻易治愈。但这一管修复液的价格，却足以让一个普通人卖掉身上一半的器官。就这样，为了让一个血肉之躯活着，另一个血肉之躯不得不接受金属跟机油替代自己活生生的血肉，运作在身体里。而你们，却可以肆意拥有这些血肉的支配权。”

“可笑的是，当发现金属与机油更好用后，最初为了弥补生理缺陷才出现的各式义体，成为了某种必要标准。工厂渐渐不再招聘原生人，逼迫着那些想要生存的普罗大众舍弃原生血肉，生生将自己的一部分换成机械。哦，就连出卖身体这种行当都开始挑剔原生人了。可是看看莫森教授，他身上连个义体插件都没有。”

“传统的桑科植物产品跟新时代的各式芯片一并麻痹着人们的神经，成为了大多数人在这绝望世界中仅存的轻松与渴求。他们当然知道那些玩意早晚会要了他们的命，可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能活到哪一天。公司、帮派、血肉工厂……谁知道明天自己会因为什么而死呢？”

孟瑜嘲弄的笑了笑，看着那在自己注视下不得不避开目光的医药领域巨头，随即再看向其他人。

“能源、航运、军火、芯片、金融业……一切为了人类开发出的产业，依然忠诚的为人类服务。只是能被称为人类的生命体，似乎也没剩下了多少。那时候我就明白，超凡者们被捕杀，不是因为恐惧，不是因为其他，只是因为这股新生力量必须被你们掌控。”

“想明白了这一点的我，觉得单凭自己还是没办法改变。是啊，我确实强大，可我还是软弱了些，寄希望于能以温和的方式让世界向着更好的方向转变。所以当荣氏向我释放善意时，我觉得可以试试。”

男人说着拿起最后一罐汽水。

在气体喷涌的哧哧声中，他自语般轻声道：

“可我还是低估了这个世界的残忍。它告诉我，善良在这个时代一无用处，所谓的仁善、义气，只会让人死的毫无尊严。我一开始希望巨头能放下傲慢与我们平等对话，后来你们也真的放下了傲慢。”

孟瑜拿起汽水，看向巨头们戏谑一笑。

“只不过是因为怕死而已。”

“当你们发现无法收买我时，就对我使用了一切能想到的手段。因为我的强大，所以你们抓捕我的朋友、我的学生、我的熟人，一切与我有接触的存在，试图用他们的生命胁迫我听从你们的命令。而当发现我不受威胁时，你们就毫不犹豫的把其中认为缺少价值的那部分杀死，用这种方式摧毁我、折磨我。最终你们还是无计可施，只能选择将我消灭从物理层面上消灭。”

如刀锋般的锐利自男人眼底生出，仿佛削去皮囊一般剥过那一张张令人作呕的脸。

“可你们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我。当你们发现有人能在你们的毁灭武器下幸存时，你们终于感到了恐惧，意识到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我不再是过去那些待宰羔羊，我真的有能力杀了你们其中的一部分。”

“当生命遭受威胁时，你们软弱的一面就暴露无遗。为了维持自己的统治，为了手中的权力，你们再次无所不用其极，像是被人掐住脖子而乞活的鸡。可就是这样的家伙们聚在一起，掌控了这个世界九成九的资源。这是何等的……可笑啊。”

在男人的叙述中，会议厅内的护卫们已然再度端起武器。

这些精锐中的精锐，竟也无法控制自己颤抖的手指。

巨头们身边的随从也上前一步，强忍着不适挡在了所效忠的巨头身前。

某种怪异的感觉自每个人心底浮现。

那是……恐惧。

生命被威胁所产生的恐惧！

孟瑜却像是没察觉到会议厅内的异样，打量着那一个个“忠诚”的随从，调侃道：

“还有你们。明明掌握了改变命运的力量，却甘心为他人做狗，以狩猎自己同类的方式来改变自己的命运。可你们又算不上什么强者，不是吗？”

“你们能当狗，只是因为我还活着，还能威胁到你们的主子。多么有趣啊，背叛者的价值源自忠诚者的坚持。”

满是嘲弄与感慨的声音中，火石集团董事长身后的一名超凡者随从却豁然上前一步，皱眉道：

“你……”

还没等他说出第二句话，一枚金币就不偏不倚的弹进了他嘴里，强行将后续声音堵了回去。

被称为“幸运”的礼服女郎再次翻动手指，一枚崭新金币出现在指间，拭去那不存在的汗水，并在心中无声痛骂。

她可不想因为这种蠢货的一句话把自己搭进去。

这蠢货根本不知道他面对的是什么！

她的动作足够快。

但依然将圣师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看吧，这就是你们随便给人强化造成的后遗症。”

孟瑜移开目光，看向本杰明·马丁，轻描淡写的碾碎了指间的烟蒂。

“用科学强化超凡确实有效。可这种已经习惯靠着电子脑分析结果来判断敌我实力的无智蠢货，未来就是诞生再多，也抵不上一个传奇。电子脑的分析结果告诉他，我平平无奇，于是他就放弃了生物脑给留给他保命的直觉。哦，抱歉……”

说到这儿，孟瑜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忽然恍然大悟，歉意道：

“你们这个项目没有以后了。”

面对圣师这盖棺定论一般的话语，本杰明·马丁直接道：

“所以你的和平，就是杀光我们所有人？恕我直言，圣师，哪怕你是超凡世界的至强者，这个后果也不是你能承担的。”

这位火石集团董事长紧盯着第九席上的男人，沉声道：

“如果你杀死我，那么按照既定设置，集团掌握的毁灭武器会在第一时间攻击全世界所有人口密集地区。届时这个世界将面临比联邦内战更为残酷的炼狱！那么多人因你而死，你那口口声声的仁义，又能说服得了谁？”

毁灭武器是不可轻易动用的筹码，一旦使用，那就是大家一起下场血战，最后重归石器时代。

到那个时候，在场这些人都不一定能保证安然无恙，何况底层的蝼蚁？

巨头们不在意蝼蚁的生死。

但巨头们心里知道，这个男人在乎。

如果圣师真的毫无牵挂，那么九九年这个世界就该在又一轮战争中毁灭，在场的八家巨头至少要消失一半。

这才是真正的威胁！

巨头们可以割让部分利益来稳住圣师这个不稳定因素。

但这不代表他们真就拿圣师毫无办法。

“看吧，又是这样的傲慢。因为我有道德，所以我就会被威胁。只是……你真的懂什么是仁义吗？”

孟瑜饶有兴趣的看着那威胁自己的火石巨头，而后将最后一口汽水一饮而尽。

旋即，男人将空罐放下。

“我信奉的‘仁义’，可从来不是让人学着给你们当顺民的。‘仁义’不是约束他人的，而是约束自己的。”

“杀身成仁，舍生取义。这才是我的仁义之道，这才是这个时代应有的仁义。”

“十一年前我才明白，有你们存在的世界，就不可能和平。只是那时候的我，还没有把握破解这个死局。现在，我打算试试了。”

话音落下，那第九席上的身影已然站起。

“攘弃仁义，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

平静的念诵声中，超凡世界的至强者拿起了那倚在桌上的狭长包裹，伸手抓住了缠绕其上的布条。

“我想要的和平不需要你们给了。”

“今天，我亲自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