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相逢不相识(一)(1/1)
赵漓从楚凌寒的眼中,只看到“快逃”两个字。
于是他调转身形,没有一丝停留,双腿紧绷,冲向门外。
将后背留给对手,约等于放弃防守,这是十分危险的行为。你很难预料到对方的剑有多快,更无法对他的快剑做出正面应敌时能做到的姿态,可赵漓没有其他道路可选。
好在他足够快,瞬间就飞出数丈,直至门外。
尘土飞扬五尺,遮住视线,恍若霾中,迷人踪影,仿佛突然的骏马奔驰,一闪而过,噔噔声音仍在。
这是赵漓学的最认真,理解最深刻的秘法,名为迷踪步,他在洛城外遇贼,救林氏父女时,用的就是这个身法,只是那时他还未修行,只得以燃烧气血为代价,强行施展,因而副作用明显。
如今既已修行,自是更加得心应手,也更为迅速,躲开第三境修行者的寻常攻击应该不成问题。
虽说林周修为更加精深,但有楚凌寒相阻,大概也足以逃生。
赵漓心里想着,那楚家子弟看起来洒脱散漫,关键时刻倒真是靠得住。
他并不担心楚凌寒会有生命危险,二人既是同门师兄弟,适才交谈还算亲切,自然不会真的动杀招。
况且,林周说要杀他,其实也没动杀招,不然林周拔剑而出,以他的境界,不可能无法避开师弟杀掉赵漓。
而且,张虚白也一直未出手,赵漓相信,若是二人迫切想杀他,无论他身法何其绝妙,都不可能逃出,毕竟自己的境界太低,远远发挥不出迷踪步的全部实力。
赵漓略有不解:这是高手特有的孤傲自信,还是有能追踪定位的凭持?亦或是有其他原因,不然,为何就这般放自己逃走?
赵漓不解,但没有回头。
冰冷剑气让他感到背后阴凉,仿佛下一秒就能追上,他只能寄希望于楚凌寒,能多拦住几分。
可现实只会无情地砸碎希望,让人失望。
楚凌寒一剑上挑,幽蓝如鬼火的剑气直向面门。
剑身寸寸生霜冰,若花点缀利锋。
空气中寒气达到最盛。
寒冰剑与玄冰剑同源,亦由同一大师铸造,如今两位剑主,曾关系最融洽的师兄弟,却似乎要拔剑相向。
楚凌寒剑早已出鞘,寒光森森,如自幽冥出世,虽剑招凶险狠厉,可他并无杀意,只是想让师兄退后,他也自信出剑没有征兆,这突如其来的一剑必定能逼得师兄后退。
林周只是挑眉一笑,似是早就料到这幼时顽皮师弟的想法。
他却没有出剑,嚓啷一声,离鞘两寸的玄冰剑骤收,归于剑鞘,仿佛能冰冻一切的凌厉杀意瞬间消失。
林周反而闲步向前,与剑气相遇,身前三尺登时现出一道浅白色屏障,阻住楚凌寒那势在必得的一剑。
冰霜一触障壁,就发出嗒嗒声响,碎为粉末,空中竟真的下起细雪。
细雪飞舞,又被两道剑气裹挟,冲向更高处,仿佛烟花般炸开空中,待剑势止停,寒冰入鞘,又飘飘洒洒落下。
楚凌寒歪头,无奈说道:“师兄,你也太看不起师弟了,连剑都不出。”
林周轻捻发丝上的雪白,欣慰说道:“还不错,你的剑,要比十年前勇敢的多,也更快,更强,更锋利。”
楚凌寒回忆起幼时胆小的自己,脸上多了几分浅红,眉间添了一分笑意,有些羞耻地说道:“可还是和师兄差太多。”
林周摇了摇头,笑道:“你天赋不在我之下,超过我是早晚的事。”
气氛变得太快,可以说毫无预兆,刚才还霜剑相对的二人,如今俨然一副兄亲弟恭的互谦模样。
但二人对赵漓态度迥异,师兄要杀,师弟要护,又怎能无所争执,怎会一直是亲恭之态?
楚凌寒收敛笑容,认真说道:“人贵有信,生死次之。我答应师叔护他周全,你要杀他……就先杀我。”
师父说过,信义是天大的事,信在先,生死为次。
这是他们师父教授的第一课,二人自然不会忘,而且也都是这样做的。只是二人各自遵守的信义,却使得二人置于对立面,真算造化弄人。
林周看着师弟严肃面孔,笑意更甚,说道:“干嘛这副表情,你还真想和师兄打一架不成?”
楚凌寒哑口不语。
张虚白嗓音低沉,自带一种稳重气质,他看了一眼楚凌寒,又以眼神询问林周,得到允许的示意后,问道:“追还是不追?”
张虚白没有说“搜”,也没说“寻”,而是用问追,还是不追。
追有许多意思,追赶跟随是其中之一。
知道踪迹,才叫跟随,只是二人有何手段,能如此自信?
林周平静说道:“当然要追,不然他慌不择路,迷道了可如何是好,总要有人给他引引路的。”
张虚白想了想说道:“师兄说,他是个聪明人。”
张虚白的意思很简单:他是个聪明人,可能会看出我们的打算,或是不会走我们选好的路。
林周说道:“她也是位聪明人,两个聪明人相遇,智慧不一定相加,但猜疑防备必定是双倍……所以,总该、也必须死一位。”
猜忌与不信任的种子一旦种下,只需一场雨,自会生根发芽,茁壮生长,不同于漫长时间才能积攒起来的信任,怀疑只是一刹那的事,尤其是对于生死之际的两陌生人来说,这极其容易。
林周的意思很明了:以生死为压,以追迫为引,使其因此出错,走上预设的那条路,遇上该遇到的人。
只是,那场雨要足够大,才能足够深刻。
林周手中摩挲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留影珠,他将其抛向空中,又稳稳接住,握在掌心后,说道:“走了,我们这些配角总要做个见证者才行。”
二人迈出石门,不急不缓地走,林周腰间系着一个巴掌大小黑色圆盘,圆盘上隐隐有白光浮现。
楚凌寒也不说话,只跟在林周身后。
石门轰隆关闭,石室内光明随之敛失,只余石桥边几颗,仍散发较微弱的亮辉。
一股幽风吹过,不知是否错觉,空气中似多了两分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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