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莲池（1/1）

纪茴是在清晨被一声尖叫叫醒的。

等她赶到外面的时候，沈澜、福伯、阿清还有几个打扫宅子卫生的阿姨已经在莲池边上站成了一排。

纪茴走近了才看见池子里那些胖乎乎的锦鲤都散落在岸上。那些鱼的身体基本已经残缺了，有些没了尾巴，有些没了鱼鳍，有些只剩下半个脑袋，还有几尾大的鱼肚裂开了，像是被扯开或者撕咬开的，鱼肠甚至还汤面似的挂在外面。

浓烈的鱼腥味正悠悠飘荡着。

纪茴甚至觉得那个痕迹很像是人类的牙齿造成的，椭圆形的齿痕中间少了一颗门牙。

忽然，纪茴想起自己见到的那个小孩怨魄，怨魄张开嘴的时候，她曾看到她嘴里少了一颗门牙……

正回想着，又有人尖叫了一声。

众人顺着尖叫的那人看去，她指着不远处喊：“脚印……是那个脚印……”

刚才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岸上的鱼上面，没注意到就在茂密的莲叶后面还有一串密密麻麻的黑色的小孩脚印。

和纪茴房间里的一样大小，中间还有几个手印。好像是一个小孩手脚并用的在地上爬了一阵，然后又去莲池里捞了鱼上来，把鱼都……吃了？

众人将脚步挪到脚印附近，却再次被眼前的场景吓着了。

只见靠近岸边的一朵莲花旁边，还浮着一只猫的尸体。

是一只黑白相间的奶牛猫，猫的身体被对半撕开，白色的毛发被它自己的血浸透，皮毛下青白的肉团已经被水泡的有些浮肿。

一些内脏也散落的漂在水上面，一只眼球被生生扣了出来，半条舌头还耷拉在外面。

尾巴断了半条，四肢也被不同程度的啃咬过。

沈澜面色骤然沉了下来。他吩咐大家把池子清理干净，把动物尸体焚烧成灰然后在正午时分拿去院子里埋了，还必须深埋。

又叮嘱大家最近把院子里一些活物尽量挪到屋子里，晚上十二点之后尽量不要出房门，如果要出来最好几人结伴。

“这个怨魄会害人吗？”纪茴忧心忡忡的问。

“是个未成气候的小孩，但它已经开始残害生灵，怨气很重。”沈澜回答道。

下午时分，沈澜提着七星灯来到了西苑。

他告诉纪茴要去收了那个怨魄。说虽然那个它现在还未成什么气候，但是如果任它在世间游荡，遇到点别的怨气比它大的，可能会成为一个大麻烦。

“那我们要去哪里找这个怨魄。”纪茴问。

虽然在景区里见过它一次，但是它现在到底在，他们并不知道。

“罗盘能找到它大致的方位。”沈澜说着拿出一个罗盘来，他将罗盘放在掌心，指针停留在一处。

于是两人便随着罗盘所指的方向一路向前。

最后来到景区的边缘处，再往前就是未开发的一处山体。

那里植被茂密，环境也很混乱，沈澜说不能贸然进去，得准备点装备，再加上天色也已经晚了，不便上山，决定明天一早再去。

回去路上，纪茴走得气喘吁吁，这一来一回路程也是够远的。

纪茴不由的感叹，怨魄的体力可真是不错，它躲在这么老远的地方，竟然还能每天去沈宅偷塘摸鱼。

想到这里，纪茴发现了奇怪的点，这怨魄是不是有口欲期啊，怎么不管什么东西都张嘴就咬，就连沈宅门口的石狮子脑袋上都留着它两个牙印。

难不成成了怨魄这牙齿就坚硬无比了？别人表演胸口碎大石，它能表演生啃大石。

“说起来这个怨魄为什么看见什么咬什么啊？”纪茴问走在前面的沈澜。

他倒是一点都不喘，走得十分轻松的模样，纪茴心里恨恨想：腿长走起来果然不累，我下辈子也要拥有大长腿，我必须得身高一米八，腿长一米五！

“小孩子对世俗没什么追求，只想满足的口腹之欲。”沈澜回答道。

纪茴总结了一下，就两字：贪吃。

也是，她想起看到怨魄的样子，那小身子骨也太瘦弱了，风一吹就会散架似的，那衣服穿在它身上都大出来许多，生前肯定吃不饱。

“它不会是生前没吃饱饿死的吧。”纪茴又问。

“有这个可能，看它对食物非常渴望，几乎可以说是对食物有执念。”沈澜说完这句话，忽然停了下来。

纪茴只顾埋头走路，一时没注意到，一下撞在他挺拔的背上。

撞的她鼻子都疼了。

纪茴正揉鼻子，沈澜递过来一瓶已经替她打开的矿泉水，说：“休息一会儿吧。”

她这才看见，路边有一个游客休息的长椅。

她也是真的累了，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接过那瓶水喝了几口。

两人在长椅上坐了十五分钟左右，才又继续往回走。

回到沈宅的时候天将将暗下来。

用完餐之后，阿清就抱着自己的小被子欢喜的跑进了西苑。她说沈澜让她今晚来陪纪茴一起睡，还说自己喜欢和纪茴一起睡，说纪茴身上香香的。

阿清虽然不能说话，但是性格什么都很好，接触久了，纪茴就将她当做妹妹一般。

那一晚，两人都很兴奋，一起看了一部电影，又聊了半宿才睡下。

阿清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纪茴的困意却久久没有袭来。屋里熄了灯，阿清睡前替她点了安神香，此时香味一点点侵袭着纪茴的鼻子，她的脑子却异常清醒。

盯着阿清酣睡的脸颊半晌，纪茴有点渴了。

她于是起身去给自己倒水。

她点了一盏小小的壁灯，蹑手蹑脚去到外屋。

可谁知她的手指刚触碰到水壶，就听见了一个令她毛骨悚然的声音。

“姐姐……我还要……”那对她来说是噩梦般的声音。

纪茴保持着那一个伸手拿水壶的姿势，整个人僵在那里。就在她面前两步距离，那个小孩的怨魄披头散发站在那里。它脚踩过的地方慢慢显出几个黑色的脚印。

它就那样瞬间来到她面前，一张面色灰败的脸紧紧贴着纪茴的脸。

纪茴此时应该大叫，可是她竟然发不出一点声音。她余光瞥见手边一张沈澜给的符咒，想把它拿过来贴在怨魄身上。

可纪茴的手指只挪动了一分，就被那怨魄发现了。

它忽然双目赤红，一下飞扑过来，将纪茴扑倒在地，然后拖着她的腿，用力的将她往外扯。怨魄很瘦，可力大无比，纪茴被它扯着一路往外走，整个人在地上摩擦。

她发不出声音，而睡着了的阿清好似被隔绝一般，听不到她这边的动静。

纪茴被一路拖着，脑袋磕到门槛一度晕死过去。

一阵窒息感袭来，纪茴才终于清醒过来。

可是她很快就发现自己竟然在莲池里，因为她看见了几朵残败的莲花和枯萎的莲叶。纪茴不会游泳，此时整个被扔进了水里，只能出于本能不断挣扎。

她知道自己离岸边很近，因为她在浮沉间看到了岸边的围栏，只要她努力往那边靠一靠就能抓住护栏上垂下的那根铁链。

可是她的脚下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那东西一下一下拽着她的腿，把她往水里拉，不让她的脸往水面上冒。

纪茴猛呛了好几口水，恍惚间看见拉着她的腿的是一只细小的小孩的手，那只手好似莲花一般从池底的淤泥之中伸了出来。

是那个怨魄！

它甚至还会发出一阵阵骇人的笑声，就好像它不是在要她的命，而是在和她玩游戏。

纪茴的体力终于在挣扎中耗尽。

水波流转间，她看见了爷爷慈祥的脸，他的嘴一张一合，可纪茴耳边轰鸣一片，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纪茴只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停的往下沉下去，她努力张嘴，呼吸到的不是幻想中的空气，是一口又一口带着淤泥的水。

“纪茴！纪茴醒醒！”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紧接着，她原本漆黑一片的世界突然进来来一道金光，她看见有一个人影被那道光裹挟而来，等那人影近了，才看清那是沈澜的脸。

纪茴感觉身体被猛拽了一把，然后就感觉自己脱离了莲池，新鲜的空气瞬间包围了她。

一只手在她后背几个穴位大力按了几下，她就吐出了好几口水。

胸口的憋闷消失了，她忍不住大口的吸气。

睁开眼睛就看见一脸焦急的沈澜缓缓松了口气。

不远处跑来两个人，其中拿着毯子盖在她身上，另一个是阿清，她还有些睡眼惺忪的面上，挂着惊慌的泪珠。看样子是被她落水这件事吓坏了，一见到她就不管不顾的抱住了她，力道之大像是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似的。

见有人来了，沈澜只说了一句：“照顾好她。”就飞身扑进了莲池。

纪茴知道他一定是去找那个怨魄了。

好一会儿之后，沈澜才从池子里上来，面上表情有些凝重。

看起来是没什么收获。

见纪茴还在岸边，就让人先送她回西苑休息。

阿清不过是个小姑娘，看见纪茴浑身是伤的样子，又自责又伤心，还是纪茴安慰了她好一会儿才停止了哭泣。

可没停一会儿，她看见纪茴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便又要哭。

纪茴赶忙说自己要泡个热水澡，如果她真的想帮她的话就帮她去放一放热水。小姑娘这才彻底止住哭声，帮她去浴室放水。

纪茴洗漱完毕之后，正喝着阿清给她泡的姜茶，沈澜来了。

此时她身上那些被擦伤的地方已经擦了点药，沈澜将一个精致的原型小罐子放在她面前，道：“伤口干了之后早晚各涂一次，不会留疤。”

“好。”纪茴应道。她将那个瓶子拿到面前端详一番，里面是一些淡粉色的膏体，那淡淡的香味闻着有些熟悉，但要说是在哪里闻到过，纪茴想不起来。

纪茴问他，自己被那怨魄拖走的时候发不出一点声音，就连睡在她房间的阿清都听不到声音，沈澜是怎么发现她并且知道她在莲池里的。

沈澜说自己晚上睡不着，正在出了卧房在书房里练书法，看见屋外一团黑雾从西苑方向飘向了外面便跟了上去。

谁知那团黑雾在莲池边飘了一圈就消失了，接着他就看见水里有动静。

虽然那怨魄设了一个结界，普通人看不清门道，但他好歹活了几百年，一探便探出来了，于是便下去把她捞了上来。

可惜的是他再下水去找的时候，没找到那怨魄，被它跑了。

即便是现在情绪已经平稳下来，纪茴听到沈澜的描述还是心有余悸，万一他今天没发现她，那她可就成这莲池里的化肥了啊。

说不定等从水里漂上来的时候已经巨人观了。

说起来之前许茉的怨魄好像都没有这个这么凶残。

想到这里她问沈澜：“你说这个小怨魄的怨气为什么会比许茉还深？”

“应该是她的经历比许茉还要惨很多。”沈澜回答。

怨魄死前经历的越惨，死后的怨气就越重。

先前见到那怨魄是个小孩，还以为它没成什么气候，多半是死前口腹之欲没有得到满足，所以怨气比较大，没想到是自己低估了它。

目前看来，它活着的时候一定经历过一些惨绝人寰的事。

那一晚，沈澜在西苑待了很久，等到天微微泛起鱼肚白，他才离开。

走之前还在西苑布了个阵法，那阵法与他意识相连，一有什么不对劲的，他就会第一时间赶过来。

好在一连几天都没什么事发生，沈宅里平静的像那个怨魄没有出现一般。

几天下来，纪茴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只是这几天，她的病情反复的更加频繁。沈澜本想自己带人上山去找那怨魄，可七星灯认主人，纪家血脉才是探灵的关键。七星灯必须要在感应到纪茴在附近的时候才能起作用。

那次去纪家老宅收许茉怨魄的时候，虽然纪茴没有进去，但她在七星灯大感应区域内。

这次那怨魄躲在山里，山体又大，纪茴必须也一起去，让七星灯感应到她的存在才行。

所以只能等纪茴的伤好之后，带上装备和他一起上山。

他们必须在山上布好阵法，等那怨魄触发阵法被困住才能将它收进七星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