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忘忧（1/1）

在那之后，青丘传来了与意映有婚约的涂山氏少主涂山璟重病的消息。

其实涂山璟是失踪了，涂山氏与其它世家氏族都派人寻找却一无所获。防风小怪收到消息找上意映长谈，谈完后意映将自己关在房中半日。当夜，意映披上大红嫁衣，一人一骑闯出防风城，飞赴青丘。

防风峥和盈幽奉命追去，却总是恰好晚了意映一步，使得她一路顺利抵达青丘，也使得防风氏大小姐对未婚夫有情有义之名传遍了大荒。

唯一的意外是，抵达青丘那日，意映本该杀了最有嫌疑谋害涂山璟的涂山氏大公子涂山篌为涂山璟报仇，并且以此在涂山氏族内立威正名。

——虽然涂山氏对外宣称涂山篌是涂山璟的双生兄长，但四大世家六大氏的族长高层都知道涂山篌乃婢出之子，即使不知道的，在涂山璟之母死前将婢女赐给涂山篌做妻子时，多多少少也猜出了涂山篌身世有异。

可等盈幽等人到达，涂山篌活得好好的，四肢俱全，浑身上下连个口子也没破。而意映与涂山篌之间的气氛虽然有些紧张却不见紧绷，意映出发前那张被仇恨占据的面容竟然重新焕发了光彩。

涂山篌表现得更隐蔽些，却不多，想来防风氏大小姐的殷勤令他很是受用。

盈幽用头发丝儿猜都能猜到意映与涂山篌有了首尾，只是奇怪意映一见涂山篌就将之前心心念念的救命大恩人未婚夫涂山璟抛在了脑后，还为此改变了防风氏定下的计划。

当晚她知道了原因。

意映拉着盈幽抵足而眠，翻来覆去还是没能忍住无处宣泄的少女情怀，一遍又一遍地对盈幽说起当初那人是如何将她救下，又是如何英武不凡。

英武不凡？

这个词怎么也不像是在形容温润如玉、擅琴爱棋的青丘公子涂山璟，倒像是在说那个涂山篌……不过那又如何呢？无论是待嫁的防风意映，还是已经娶妻的涂山篌，都不是会为了区区情爱抛下一切私奔的傻瓜。

盈幽只要保证与涂山氏的生意不受影响，其它也不管他们，反正这件事落到了她手上，总归是一桩可用的把柄。

意映以未婚妻身份留在了青丘，替失踪的涂山璟打理家族事务和侍奉涂山氏老夫人，防风峥离开青丘返回防风氏族内，离开前特意私底下警告盈幽要时刻牢记自己的身份和本分，临了又承诺此间事了后，他这个做哥哥的将禀告母亲为她择一良婿。

盈幽面上乖巧，心中冷笑：防风峥也配？她的哥哥在这世间唯有一人。

她和族内派来的人手被留下来协助意映。

然而意映刚与情人重逢，涂山篌出于某些目的也刻意勾引，意映当下正是被情爱冲昏头脑的时候，哪里还会愿意将全部时间精力用于庶务？

再加上意映对盈幽一直以来多有信任，便将大部分琐碎事务丢给盈幽，自己则抽空与涂山篌私会，大权渐渐旁落。

盈幽趁机将涂山氏势力转为己用，第一步就是从北部开始一步步蚕食商道。比如那位在她进行家族试炼时打过交道的涂山氏外管事，曾经有多么傲慢无礼，后来就有多么听话乖顺，让摇一只尾巴就绝不会摇两只。

不过表面上，她还是一副以意映为尊的姿态，每每有大事就装作难以抉择，首先问过意映，然后才是去信防风氏。

意映对于现状很是满意。

而盈幽在青丘住了十年，期间回了防风城两次，却从未再见到相柳。

第一年，她的心中有气有怨，以为他自那夜分别竟然真的要与她一刀两断，也不来青丘再看她一眼；第二年，她的手下雪里青送来消息，九命相柳领着辰荣义军被西炎所困，苦战不出；第三年，四大世家暗中向辰荣义军输送补给的渠道被她所控，她命人添了克制瘴气的药丸和药酒。

渐渐地，她告诉自己，只当他死在了外边，反正几十年前防风邶就已经死在了外边。

涂山氏内部日渐稳定，意映和盈幽进一步接触到涂山氏号称遍布大荒的商号人脉，谁都没有想过继续派人寻找失踪的涂山璟，仿佛那是一个早已被遗忘的存在。

只有涂山璟留下的仆从，尤其是从小陪伴他的静夜、兰香二女，十几年如一日没有放弃。

静夜也曾求到盈幽这里。因为先前意映来青丘后只查涂山璟私帐却不问涂山璟过往诸事，已令这个聪明的侍女察觉到防风氏大小姐对她家公子并不是传闻中那么情深意重，而公子出事前对三小姐颇有照拂，三小姐本人处事公正、为人和善，更有可能施以援手。

果然，盈幽应下了。

只不过这边当着静夜的面吩咐下去，等人走后就将自己刚刚做的事告诉了意映，又柔柔弱弱地认了错。

意映当即气急败坏。

涂山璟人是失踪了，却留下了两名讨人厌的侍女。一个兰香暗中勾搭涂山篌，整日在眼前招摇；一个静夜总想坏防风氏的大计，还对盈幽挟恩图报。

真是脸大如盆。

如果不是留着她们还有用，早就一箭杀了！

但这事也让意映对盈幽升起了不满和忌惮。一是意映觉得盈幽不该被所谓的恩情裹挟，为此违抗了她之前的命令；二是涂山篌从中挑拨，终于让意映认识到多年来并不在意的放权已经让这个原本毫无威胁的妹妹在涂山氏内都有了名望，连静夜这等侍女也知盈幽本事非凡。

更别提青丘之外，盈幽一直掌控着防风氏和她在外发展的那些产业。

于是意映找了个借口，将盈幽派往了天下商贾云集的轵邑城，还命人送了一封信回防风城。

虽然这本是盈幽所愿，但当意映真的做出选择，盈幽心中难免微哂，只觉得算计来的姐妹情谊果然不堪一击，假的成不了真的，她越是在意，在意的东西便越是要离她而去。

索性盈幽在涂山氏的谋划已告一段落，三言两语间引得意映愧疚，又施计将涂山篌和侍女兰香的事情捅到了明处，迫得涂山篌“喜”添一妾，这才告别意映去往轵邑。

至于静夜以为的涂山璟对她的恩情，虽然当初的确是涂山璟的所作所为提醒了防风小怪还有一个女儿价值非凡，却也让她差点如一件物件当做防风氏大小姐的陪嫁。

今后让人留意涂山璟的消息，只当两清了。

言归正传。

轵邑是目前整个涂山氏的商业中心。

这座城池位于中原以西，曾是辰荣旧都。辰荣覆灭后，西炎王封了归顺的辰荣熠做了轵邑城主，这位城主得到了涂山氏和赤水氏的支持，用了一百多年让轵邑重新成为了大荒最繁华的城池之一。

辰荣氏和中原各大世家氏族多居于此。

来到轵邑之后，盈幽那些故交旧友陆续上门。

金天了了拿来了一把制了一半的弓，抱怨盈幽之前提的要求太多太高，这把弓难制得很，十年来她头发每日都在掉。又问盈幽还急不急着要。盈幽说不急了，弓的主人还未归来。

西炎玱玹前几年带上皓翎的王姬皓翎忆满大荒游历，如今人不在信却没少，看来防风氏和涂山氏对于他的吸引力一如既往。可她又比他好上多少呢？不过都是身如浮萍，借着一切可以借到的力量往上爬。

赤水丰隆找她下棋，谈起了明年给赤水的寒铁兵器份额，那局棋后来被赤水丰隆的妹妹辰荣馨悦打翻了，还警告她不许再接近她哥哥，否则定要让她在人前显出原形。

驻守中原的防风钊得了雪里青运去的酒，当天就想下一笔单子，却被告知这批酒还未正式销售，于是跨上天马赶来轵邑找她，又问酒可有名字。

盈幽告诉他，酒名“忘忧”。

后来来防风府讨酒的人多了鬼方氏的鬼方翀。那夜鬼方翀在海边修习灵力，少女自月光下的海面一步步走来，赤足红衣，连湿漉漉的发梢都仿佛发着光，他将她误以为是妖物，一招把人打得吐了血，不得已带回去照料，便暗暗生了情愫。

小楼里礼物堆成了小山，然而所有东西里，没有一样来自“防风邶”，更不可能来自“九命相柳”。

她等的人始终没有来。

直到一日忽然雪落，盈幽用灵力催动了桃花满树，坐在院中树下赏雪煮茶，茶热了又冷，冷得人也孤寂。

然后，她就命人将那株桃树砍了。

隔天启程离开轵邑，半路追来了鬼方翀，再次游历大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