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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蕉文学网 > 南来长风御 > 第60章 沧浪之水

第60章 沧浪之水(1/1)

神庙大殿内灯烛辉煌,摆放于大殿两侧的烛台有一丈多高,烛台自上而下共有七层,每一层燃烛的数目不同,越往下烛台越宽大,观之整个烛台如锥筒状,精铜打制的烛台发出金属的锃亮光泽。

南宫沿着大殿正中往里走,朱红色的大柱之后,供奉于大殿正前方的应是玄羽錾金乌族祖先与先贤的牌位,供桌前烛光摇曳,那一排一排乌金色的木雕牌位不言不语,只于上方冷漠的端详着后人后辈。

听到脚步声,南宫杳杳转过身一笑,行礼道:“老人家别来无恙。”老者见到南宫再次前来并不感到吃惊,笑笑说:“姑娘能入得神庙便是有缘人,姑娘此来所求何事?”南宫环视大殿,说:“初入神庙,心中虔敬之至,来的冒昧,劳烦老人家带我四处瞧瞧。”

老者并不推辞,领了南宫沿着大殿四围走了一圈。

大殿侧边还有一间偏殿,陈设与大殿有些不同,软缎柔缦低垂,在外间瞧不分明。南宫一指,问老者这是何处。老者捻须应答,此处是专为供奉玄羽錾金乌族历代圣女的。

不论仙界、妖界,各族圣女俱享有尊崇的地位,身前受人敬仰朝拜,身后永飨族人供奉。圣女是被族人顶礼膜拜的偶像,位极尊贵,却也必须承受孤寂,圣女不得婚嫁,终其一生必须保持处女之纯洁。

被推上尊位的女子从坐上尊位的那一天起便被条条框框封锁至死,圣女的一生难道不是悲惨的一生。

历代圣女的牌位依序摆放在供桌之后,载了名姓、生卒年,来自何族氏,南宫杳杳依序看过来,发现一块无字的牌位,便指了问老者,牌位因何无字。

老者有些迟疑,停了半晌方说:“照着规矩历代圣女都是要供奉在此处的,只是这位圣女坏了规矩,虽得供奉,却不能载了她名姓。”南宫不解,问道:“这是为何,圣女一生为着族人福祉奉献,为何不能给她该有的供奉。”

老者咳嗽一声,说:“这位圣女破了戒律,不明不白生下一个孩子,她本已是被逐出圣殿要被放逐的,老族长念她可怜,答允她送走孩子后不必离族,圣女带着孩子本无生路,不得已将孩子送出了鍪栖洲,可圣女思子心切,不多久便亡故了。”

“圣女的孩子送去了何处?”南宫不免也感慨这位圣女的不幸,又问道。老者面露遗憾之色,道:“那时我尚且年幼,这桩旧事亦是听族中老人讲述方知,无人知晓圣女之子去了何处,万年倏忽而过,想必圣女之子便是仍然活着,也已如我这般风烛残年了。”

南宫杳杳与老者自神庙中踱出,再次行走在阳光之下。

思及万年前正是仙界平乱之时,南宫又问老者:“听闻万年前仙界平乱之际,玄羽錾金乌族是立了军功的,老人家可有耳闻。”

老者顿时满脸喜色,说:“那是自然,我玄羽錾金乌族最擅长途奔袭作战,当年的平乱之战可是立了大功的。天帝对我玄羽錾金乌族十分爱重,据说天帝还亲自来鍪栖洲征选过兵士,能被天帝征召入军,那是何等的荣耀。”

这位自称大司命的老者,应已是此族现下最有资历的老人了,他万余年的仙龄中虽未能亲历大战风云,仍是难掩对于那段峥嵘岁月的光荣往事的真挚怀想之情。

辞别老者后,南宫寻了白锦舟,一同离了此地。

来自上古的凶兽裂云兕在白锦舟面前并无一丝凶猛之相,它流露出的眼神甚至是恭顺的。

白锦舟携了南宫杳杳再次跃上裂云兕宽大的背脊,裂云兕腾空跃起,平稳如舟。

南宫杳杳若有所思望着前方,白锦舟坐在她身侧,大泽之上的风夹杂着水汽,潮润润的直扑面颊。

白锦舟望了南宫,说:“对这来自上古的凶兽,你当真一丝不觉好奇吗?”南宫淡然一笑,“你想说与我时自会说的,我只是在等。”白锦舟伸手抚摸裂云兕背脊上厚硬的甲壳,他沿了弧形的边沿慢慢摸索着,顿了顿方说:“我亦不知这传说已消失万年的凶兽是如何突然现世的,因惧怕凶兽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我孤身前往无极山探个究竟。这凶兽远比我想像中更难对付,应说我根本无力与它抗衡,当它头顶的尖角刺穿我时,我本以为我该要命丧无极山了。”

南宫猛然想起她与御南风前去魔域由白锦舟引路去幽冥宫的情形,那日白锦舟面色苍白,身子孱弱,原是因刚刚经历了如此凶险之事。南宫杳杳默默拉住白锦舟的手。

“当时我心肺俱裂,疼痛难忍,本已是垂死一线,可我胸口一阵热流涌过,有一股我无法控制的力量冲破我的身体--”

南宫望着白锦舟,眼底泛起一汪泪水,她紧紧咬着嘴唇,强抑着心中的悲伤。

白锦舟深深吸口气,接着说:“我只觉腾空飞了出去,我的身后一双翅膀在强有力的扇动着。杳杳,那是我的真身,在我濒死之时真身冲破了封印,我是青螭离渊族后人,裂云兕本是我魔域首尊的坐骑,是我的血唤醒了裂云兕,杳杳,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白锦舟探询的目光望向南宫杳杳,而她的眼中没有惊恐没有讶异,她并不讲话,只望了他安静的流泪。

“我自小便知我与别的孩子不同,打我记事起,我便发现白氏中哪怕地位最高的老族长也从不在我面前坐下,待我开萌请了先生,先生亦从不敢坐。我疑心自己并非白氏族人,可没人敢道出真相,我从没有同门,没有朋友,所有人待我都是恭顺的,服从的。直到我成年,入了幽冥宫,尊上与将领、长老议事时会让我在旁听政。数千年前的大战之前,尊上将理政之责交与我。”

南宫伸出手来堵白锦舟的口,摇摇头,说:“你不必与我讲这些,你是谁的后人都不重要,值此危难之时,你愿挺身而出,你便不再只是魔域的少主。魔尊好战,一战涂毒万千生灵,可你不同,我认识的白锦舟宁愿自己受伤,也不肯放弃一个兵士,你怜惜生灵,爱护生灵,你是人人爱戴的白将军。”

思及漠也城那段艰难又难忘的时光,白锦舟热泪难抑,为了守那一座孤城,为了护身后万千百姓,他流过血拼过命,那何尝不是他时常午夜梦回的一段铿锵岁月。

“杳杳,我这一生愿做一个光明磊落的人,可我也做了无法挽回的错事。那日于无极山,当我真身突破而出时,我神志全无,误杀了恰于此时撞到山中的长老奎因。”

南宫杳杳探身抱住白锦舟,劝慰道:“这不是你的错,奎因是去夺裂云兕,他是死于自己的贪心,奎因背叛魔域做了许多错事,他的结局皆是他的报应。”

裂云兕飞越苍洱大泽,已稳稳落于岸边。

白锦舟拭了泪,问南宫:“杳杳,你会怪我吗,为了查明尊上受伤的真相,当初我是有意接近你二人的。”

南宫杳杳灿然一笑说:“多谢你愿意接近我,那日你与他动手,我真怕你要离弃我了,可我也知我怕是因我在乎。我很贪心,我不止要今生不渝,下辈子遇见,你我仍是最亲的亲人。忘川水我是不肯喝的,我怕会认不出你。”白锦舟点头,伸手轻拍南宫的头,说:“好,我也不喝。”

精元族因寿元长久,全靠魂魄元神之力维持生力,一旦失了魂魄元神尽散便真正的消散于世归于虚无了,死后徒留一具肉身算得是比仙灵一族多了一具可腐朽的混沌之躯,精元族并无轮回转世一途,入不了忘川,哪能喝得到忘川水。

这约定原本便是作不得数的。

苍洱大泽之畔,苇丛随风轻摇,岸边一串串青绿的水葫芦在水波中荡漾。

南天门立着两支高耸入云的华表,华表通身雕刻着祥云与龙形图案,晶莹的汉白玉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百年不入天庭的道衍仙君飘落南天门,验了腰牌后,径直走了进去。

守将不免交头接耳,议论说南风仙君乃是道衍仙君的爱徒,这老神仙只怕是来给徒儿求情的,可私藏四大法宝的罪过任是谁求情怕是也无用的。

道衍仙君入了天庭,一路往东行去,行至司命星殿,九暮星君步下丹墀迎了他一同进去了。

入夜后的雷政司大狱几乎完全隐入了黑暗之中,黢黑的外墙于暗夜中勾勒出方正的轮廓,那是比夜更黑的黑暗。

乾元将军卸下了甲衣,着了便服趁夜入了雷政司大狱。

黝黑的甬道内点着不多的几盏灯烛,晦暗不明。乾元将军弓着腰小心的四处探看,他一直向里摸到一间被铸铁高栅围着的监室,两手抓握着铁栅极力大张了双眼向里张望。

幽暗的墙角里慢慢走出来一个人,走的很慢,每走一步,都发出拖动铁链的金属与砖石摩擦的刺啦声。

乾元将军未及看清走来的那人,眼睛已经潮湿了,他低声唤道:“南风,你受苦了。”哽了一时,才说:“这雷政司太欺负人了,居然敢锁你。”言未毕,手捂着大脸唔唔哭了起来。

行至铁栅处,晦暗烛光下的御南风面上瘦削些,神态却是从容,他的双腕锁着寒铁破仙锁,只好一齐伸向前来握乾元将军的手,他轻声说:“不妨事的,锁几日又不打紧的,你何必要哭成这样。”

乾元将军一手抹了眼泪,忙说:“今夜我打点了侍卫,这一时不会有人来,索性我便劫了这大狱,带你逃出去吧。”御南风一笑说:“莫要胡说,你若把这大狱劫了,可知要害死多少人。”乾元将军更急了,说:“过一日你便要上雷刑台了,你当真要把命送到雷刑台上。”

御南风却是不紧不慢,说:“不上雷刑台,便无法查明法宝的真相。”

乾元将军瞪大了双眼,这人死到临头,还要查真相,他一介只知打杀的武将,实不明白御南风打的是何主意。

御南风将他之打算说与乾元将军。

那日大殿之上私藏法宝一事已闹到天庭人尽皆知,众仙纷纷上奏称四位帝君的四大本命法宝虽是至宝,可四位帝君皆已仙陨,法宝若是落入居心叵测之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既然南风仙君已因法宝之事领罪,不若便于行刑之日将四大法宝与南风仙君同入天雷阵,以天雷之力毁之以绝后患。

众仙奏请已被准了。御南风说到时九道天雷劈下,真相自现。

乾元将军急吼吼的说:“莫说九道天雷了,不要九道你就已魂飞魄散了,还要什么真相。”

御南风按住他手腕,要他莫急,缓缓说:“策划此阴谋者费尽周折得到四大法宝,必定已使尽法宝之法力为他所用,现将私藏法宝的罪名栽到我头上,无非是要以我之死掩盖真相。重塑金身总能多扛几道天雷吧,你可知法宝与主人灵性相通,若主人濒死,法宝必玉碎以全主人性命,到时若九道天雷劈下,我并未身死,而法宝已毁,可知法宝之法力已被人耗尽,入天雷阵的不过是法宝躯壳,则我之清白得以证明,届时必能揪出幕后策划阴谋之人。”

乾元将军仍是摆手,“不可不可,到时九道天雷劈下来,你与法宝俱碎了,清不清白的又有何用。”

大狱中仍是静谧无声,壁上的灯烛被穿堂而过的夜风吹的直忽闪。

御南风左右观瞧了,小声对乾元将军说:“你之首责当护好天帝,天帝安好方是天庭久治长安的基石。”乾元将军忙点了头,让他放心,他一手伸入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抖搂出一件亮莹莹的物什,原是南宫杳杳的软甲,御南风忙将软甲塞入布包包好,按在乾元将军手中,低声问:“师妹不是已离了天庭,怎的又回来了,她在何处藏身,可还安好。”

乾元将军呵呵一笑,说:“见了这个你就急了,师姐现下藏的好好的,她让我将此物交与你,她说你穿上此物好歹多护你几分。”御南风将布包塞进乾元将军衣襟中,说:“我有神光护体,此时用不上此物,你仍带回交与她。行刑那日我自有分寸,让她不可妄动,烦请务必护师妹周全。”言毕,御南风抱拳向乾元将军行礼。

乾元将军与他手握一处,含泪郑重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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