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炼钢（1/1）

小辫结婚后也没有改掉泼辣性格，干什么都是风风火火的，这让顽固迂腐的齐恭谦很是反感。特别是小辫后来竟成了镇上的女拖拉机手，这让齐恭谦更接受不了。在他看来，耕地种田是男人的事儿，女人就要在家相夫教子。有了小孩的妇女，就更应该在家带孩子，怎么能和一群臭男人去比赛犁地呢？小辫可不管这么多，男人能做的，她都敢跟着做；男人不敢做的，她也敢去试一试。好几次她都在镇上组织的犁地和收割比赛中名列前茅。

为了提高生产效率，镇上提出要培养六个男拖拉机手、两个女拖拉机手。通知传到各村后，没有一个女的报名，还是双喜回到家无意说起了这个事情，小辫听了以后说：“双喜哥，我能不能去试试？”双喜眼前一亮，说：“可以呀！明天你跟我去镇上看看。”淑萍这个大大咧咧的弟媳妇，还真是一个合适的人选！男人见了拖拉机，都不敢上去摸一下，女人更是不敢靠近。这个疯疯癫癫的宋小辫，第一次见了拖拉机，就像看到了元宝一样，两眼放光芒，没有经过师傅同意就主动上车，这里摸一摸，那里抠一抠，一点儿也不害怕把拖拉机弄坏了。

双喜说：“小辫，咱们镇第一个女拖拉机手就是你了，你要好好跟师傅学，还要保证给我带出一个女徒弟来，不然就不让你学习。”小辫调皮地说：“好哩，双喜哥，我保证不给你丢脸！”此后，小辫没事了就跟着师傅学习开车、加油、犁地，几天下来她就能熟练地驾驶拖拉机并能应付常见问题了，一点儿也不比男的差，后来她还被评为镇上的三八红旗手，和吕队长、双喜哥一起参加了县上的劳模表彰大会。

吕队长对双喜说：“为了让刘正平吸取教训，我想让他去你们村当支书兼村长，过两年再调上来使用。你老婆的兄弟媳妇宋小辫，我看是个人才，可以培养一下，让她在不种庄稼的时候负责村里的妇女工作。”双喜一听欣然同意，他本来就感觉小辫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女，现在吕队长提议让培养她，自己又何乐而不为呢？

刘正平是凤坡村地主刘正先的弟弟，因为哥哥的地主成分，他的进步比较慢，这次又因为作风浮漂受了处分，他心里很难受。他知道齐格挡村的情况很复杂，一点也不想去。吕队长让他到村里锻炼实际上是好意，他却感觉自己被下放了，面子上过不去。回到家，大哥刘正先说：“吕队长这是故意整你，上次他让你做了替罪羊，这次又让你去村里。工作不好开展不说，估计你以后很难再到镇上工作了。”刘正平听了越发难受，他把领导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甚至恨上了吕队长，从此有些工作就不太配合。

对齐恭谦和赵双喜，刘正平也不待见。原因有三：一是淑雅结婚时被土匪抢劫导致大哥刘正先没有娶到儿媳妇，齐恭谦最后耍赖拒绝退彩礼，大哥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从此刘齐两家由秦晋之好变成了敌对关系。二是在八路军抗击日寇期间双喜曾经揭发过自己借老百姓的东西不还等问题，导致自己早早地离开了部队，所以他对双喜很反感，其实齐恭谦资助八路军的事情，他完全可以作证说清楚，可是他却说时间久了自己忘记了具体数量。三是同样是地主成分，大哥一家受到了无情的打压，自己还因此受了影响，可是齐淑雅、赵双喜却在部队和地方混得风生水起。对比两家的遭遇，想想过去的恩怨，刘正平越想越气，对邢玉林发了很多牢骚，不过最后还是无奈地去齐格挡村上任了。

邢玉林比刘正平小五岁，是贫农成分，刚到镇上工作不久，在政治上还不成熟。上次和刘正平到齐格挡村调查时，由于年龄和经历等的原因，他发现不了问题。他很奇怪村长夏社忠明明看起来很负责任，怎么会和汉奸地主搞到了一起？还有那个长得高高大大的齐万山为什么不和甄小凤结婚？如果光明正大的结婚了，不就没有作风问题了？邢玉林想不明白人性的贪婪和险恶，甚至有点糊涂地同情朝夕相处的刘正平，认为不该把刘正平下放到村里。

邢玉林见证了全镇从互助组、初级社到高级社的发展过程，应该说这个阶段国家的政策总体上还是符合客观实际的，生产中一些村庄虽然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农民总体上还是满意的，生活上也得到了改善。可是高级社实行一年之后，国家的步伐就迈得有点大了，大得让吕队长这些经验丰富的基层干部都跟不上，更不要说邢玉林这样的政治小白了。

有一天，吕子明召集全镇干部传达了上级关于大炼钢铁的指示精神。他拿着报纸说：毛主席提出要在十五年左右时间在钢铁等主要工业品的产量方面赶上和超过英国，国家的口号是“以钢为纲，全面跃进”。我们必须无条件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大家要动员党员干部和广大群众以实际行动支持国家。咱们鲁西主要集中在小吉一带炼钢，各村党员干部要积极参加。

刘正平回到村里召集干部传达了上级的要求，宋小辫说：“我报名参加。”刘志平说：“你一个人还不行，镇上要求我们村男同志出五十个，女同志出十个。”宋小辫说：“这么多人啊！妇女要做饭、看孩子、照顾老人，炼钢走了家里还不乱套了？”刘正平本来就对齐家没好感，就借机公报私仇：“小辫，你可是吕队长选出的劳模，可不能乱发牢骚啊！有条件要完成任务，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完成任务。”宋小辫说：“你说的轻巧，让你老婆也参加吧。”刘正平说：“我是想参加的，可是上级要求支书不能去。按说我老婆应该去，可是我家里有老人需要照顾啊！”宋小辫小声说：“你有老人，谁家没有老人？”刘正平说：“宋小辫，你在那里瞎嘀咕什么？党员干部没特殊情况都要参加，妇女十个人由你到各家去做工作。”

宋小辫这下子可为难了，自己一个人好说，那九个人去找谁呢？半个月来，她天天到各家动员，没想到一张口大家都回绝了，最后费尽口舌才动员了五个人，分别是小队长齐守义的老婆、大哥齐万泰的老婆、地主赵公茂的儿媳及贫农李四社的女儿。刘正平说：“小辫，你的工作不行啊，可不如你开拖拉机。”宋小辫说：“我宁愿去开拖拉机，也不愿意去干这个得罪人的差事。”

一个凄冷的上午，村里的炼钢人员背着被子、坐着马车往一百里外的炼钢厂出发了。第一批二十四人，分三辆马车，男人一路上沉默无语，女人却哭哭啼啼。宋小辫也不想去炼钢，毕竟家里还有三个孩子，但她是村干部，于是安慰了这个又安慰那个，其实她也不过二十多岁。夜里齐万泰的老婆和李四社的女儿借口解手，还是偷偷溜掉了，这两个女人哭了一路，用了一天多时间才跑回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