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小辫（1/1）

宋先生的三女儿叫宋招弟，她从小喜欢扎辫子，后来街坊邻居就叫她小辫，长大以后尽管她不扎辫子了，大家还是这样称呼她，对于她的大名很多人反倒忘记了。

宋先生为啥要给三女儿取名招弟？那是因为他没有儿子，只有三个女儿，给三女儿起名叫招弟，是希望她能帮父母实现传宗接代的愿望，给家里引来一个男丁。不幸的是，宋先生忙乎一生，也没有生出一个儿子，所以在教书之余总有一些遗憾，以至于时常唉声叹气，有些人以为他是为时代的难以把握而痛心，实际上他是为自己的后继无人而伤感。

小辫从小就不安分，和两个姐姐完全不一样，没有一点女孩的样子，缝衣织布也不爱学，倒是放鞭炮、爬大树、吹柳笛等男孩子擅长的事情她都喜欢，穿花衣、绣花鞋、做衣服等女孩喜欢的事情，她一概不愿做。收割庄稼却很利索。在宋先生眼里，这个三妞简直就是一个假小子。宋先生对老婆戚氏说：“小辫要是个儿子该多好啊！”

宋先生是清末镇上最后一个秀才，因为改朝换代和家里贫穷，一辈子都在教书，村里人只要上过几天学的人，基本上都是他的学生。宋先生虽然没有官职，但在村里还是有影响力的，不管谁家、无论穷富一般都会给他几分薄面，所以他虽然不会犁地、耙地，但只要他说一声，总有热心人帮他把地种了，这让做过汉奸的李氏兄弟在土改期间很是羡慕。

几年前，宋先生请人帮忙犁地，小辫趁着把式齐守礼和父亲回家去喝水，她拿起鞭子，学着大人的样子，嘴里喊着：“嘚，嘚！”——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竟然能像把式一样赶着两马一牛，犁了好几趟地，虽然犁得有点浅，也不够直，可是无论谁家的丫头也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啊！

齐守礼感慨万千地说：“宋叔，今天我算是开眼了！没想到小辫竟然这么能干，不简单啊！这孩子长大以后肯定有出息！”宋先生说：“哪里啊，她有什么出息，她就是调皮！”回到家，宋先生对老婆戚氏说：“我教了一辈子书，也没有摸过犁，这个臭丫头竟然能扶住犁，真的像一个混小子！”

宋先生的老婆戚氏与李书贤的老婆是表姐妹。李书贤为什么敢阻拦小辫和万丁的婚事：一是因为嫉妒，他从内心里不希望齐恭谦家比自己过得好。二是因为强势，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对村里所有人的家事指手画脚了。三是他和宋先生有一点亲戚关系，他能以关心为名光明正大地插嘴干预。

不过，宋先生对李氏兄弟并无好感，特别是他们俩当了汉奸之后，宋先生更是和他们保持了距离，他从内心是鄙视这哥俩的，他在教书的时候曾经对自己的学生说：“几百年来，咱们这个村没有出过大人物，就是一个文盲粪叉值得大家敬佩，他徒手淹死过一个日本鬼子，带领八路军和鬼子斗了六七年，还消灭了鲁西最大的土匪李老二！”

小辫之所以愿意嫁给齐万丁，一是因为他高大帅气，温文尔雅，二是因为他心灵手巧，农活样样不差；三是因为她从内心里敬仰粪叉赵双喜和齐淑雅，希望能与双喜的亲人结亲。宋先生教书时，小辫就在一边旁听，几年来虽然没有完整地上过学，但是聪明伶俐的她一听就会，比两个姐姐及多数人家的男孩识字都多。小辫打小就从父亲那里听说了花木兰从军、穆桂英挂帅、武则天称帝、岳飞抗金等故事。

小辫是个敢爱、敢恨、敢说的人，父亲不敢说的话她敢说；父亲不敢做的事她敢做。宋先生对老婆戚氏说：“这个小辫，烦人的很，一点儿也不像你和我，年龄不大，啥都敢说，性格要强，我真担心她以后会给我们惹上麻烦事！你后面要说一说她。”

戚氏与李书贤的老婆时常在一起拉家常，两个妇女在家里有时说话不注意，把甄小凤和齐万山勾搭成奸的事情说了出来。小辫已经十七岁，早已有了是非观念，她在里屋听得一清二楚，她认为没有结婚的男女在一起鬼混就是伤风败俗，何况甄小凤的名声一直不好。她突然从心头涌起满满的正义感，决心设计整治一下这对狗男女。

她趁着母亲不注意溜了出去，找到父亲的学生齐世昌，对他说有个好玩的事情，想不想一起玩？齐世昌说：“男女授受不亲，我不能跟你在一起玩了！”宋小辫鄙夷地说：“齐世昌，你是个胆小鬼！你辜负了我爹给你起这么好的名字！”齐世昌说：“你说谁是胆小鬼？”宋小辫说：“你，你是胆小鬼！我爹给你起这个名字，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齐世昌骄傲地说：“我当然知道了，宋先生想让我向民族英雄邓世昌学习，成为下一个邓世昌！”宋小辫说：“现在就有一个让你成为英雄好汉的机会，你干不干？”齐世昌说：“什么事情？”宋小辫附耳悄声嘀咕了一番。齐世昌一听连连摇头，说：“人家齐万山可是村干部，我不敢……”宋小辫说：“什么狗屁干部！他的所作所为像个干部吗？你爹是贫农，你怕啥？”齐世昌胆怯地说：“不行，我不能去！”宋小辫说：“哎，算我瞎了眼，我看你也当不了英雄好汉！你要不愿意，我就自己干，干完了我就说咱俩是一伙的。”齐世昌说：“宋小辫，我讨厌你，你怎么能这样？”宋小辫说：“你给我说，他们两个搞破鞋，该不该整治一下？”齐世昌说：“该倒是该。只是好像不该咱俩管这个事！”宋小辫说：“那你说谁能管这个事，把这两个不要脸的东西收拾一下？”齐世昌说：“我想一想……”齐小辫说：“想什么想，咱俩现在就去，天黑了给他俩弄点大粪……”齐世昌说：“不妥，不妥，我听说镇上的吕队长是个好干部，咱们要不把这个消息说给他听，让他来处理？”宋小辫说：“好是好，但是不解气，万一他们官官相护，咱们反映问题，不就暴露了自己？”齐世昌说：“你听我的，一定能把坏人收拾了，还不让他们抓辫子。”宋小辫说：“你说说看。”齐世昌在宋小辫耳边同样嘀咕了一番。宋小辫听了眉开眼笑，说：“你的办法好，可以试一试，他要是不管，我们再用大粪恶心那两个人。”

两天后，齐世昌没课了，就和宋小辫来到了镇上，说有事要找吕队长。吕队长一看是两个孩子，就说你们有啥事给村长夏社忠反映。齐世昌说：“我就知道你是这个态度，你不管的话我们就去区上找淑萍姑姑，说你不给我们做主。”吕队长一听，只好放下工作，让两个孩子说是什么事。齐世昌说：“这是秘密，你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你要让其他人出去。”无奈，吕队长只好把他们俩带到另一个房间。听了齐世昌的话，吕队长吃了一惊：“这是谁说的？”宋小辫说：“我妈和表姨说的！”吕队长说：“你们回去吧，不要给任何人讲，镇上肯定要处理！”齐世昌说：“你们要是不管怎么办？”吕队长说：“我们要是不管，你们就去区上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