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胜利（1/1）

在鲁西遭遇百年不遇的旱灾和蝗灾前后，倭寇对鲁豫边界一带的抗日武装进行了疯狂的扫荡，敌占区的所有老百姓过得都非常艰难，不少人不得不四处逃荒，没有饭吃的时候甚至要靠吃观音土和榆树皮等充饥。据鲁西地方志记载：一九四二年，鲁西各县老百姓遭遇了比元末明初还要严重的磨难——饿殍遍野，十室九空，景象惨不忍睹，到处都是卖儿卖女的；大灾之后，土地荒芜，鼠疫盛行，人口锐减。

齐恭谦的堂弟齐恭让一家过得也很凄惨，不过在齐恭谦的接济下，他们一家没有饿死一口人，最终度过了难关。考虑到齐恭谦的儿子齐万禄有点憨傻，齐恭让出于感激提出把三儿子齐万丁过继给堂哥，齐恭谦没有想到在自己落魄、遭遇大难之际，齐恭让能把儿子过继给自己，就一口答应了下来，还给了齐恭让几亩地。后面按照宗族规矩简单走了一下过继程序，齐万丁就搬了过来住了。齐万丁过来之后，齐恭谦家里的情况慢慢有了好转。

后来李书明不知道从哪里听说齐恭谦的三女儿齐淑萍跟了双喜投奔八路军去了，本来想向鬼子邀功请赏，可是老奸巨猾的大哥李书贤阻止了他。李书贤说：“你看看齐恭谦，原来在咱们这一带混得也是人五人六的，现在过得多么凄惨，我听说双喜现在成了八路军的营长，你要是举报了他，咱们家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你不怕日本人走了以后八路军来清算我们？古人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李书明听了大哥的话，感到有道理，后面见了齐恭谦也温和了许多，还说过去一切都是鬼子逼迫的，他也是迫不得已。齐恭谦心知肚明过去是怎么回事，虽对李家恨之入骨，却也无可奈何。

三年后的一天下午，镇长李书明如丧家之犬一样来到李书贤家里，他压低声音对大哥说：“我从县城的赵参议员那里得到确切消息：几天前美国给日本投了两颗原子弹，日本鬼子马上就要完蛋了，我看山本一木这几天正在让士兵烧文件。”李书贤说：“原子弹是啥炮弹？两发都能把让日本鬼子投降？”李书明说：“原子弹不是炮弹，听说是最先进的武器，两颗就让日本死了几十万人。”李书贤说：“没听说过有这么厉害的武器。”李书明说：“万一是真的呢？日本人要是走了，咱以后怎么办？”李书贤说：“考虑那么多干什么，从大清到民国，再到日本人来了以后，村里还不都是咱们李家说了算！”李书明说：“我说的是我这个镇长可能干不成了！”李书贤说：“镇长不干就不干吧，回来你接着我继续当村长，我的年纪大了，干不动了。”李书明说：“但愿我们李家能过去这一关。”

几天后一个偌大的好消息从省城传来：“抗战胜利了！鬼子投降了！”村里老百姓闻听消息后都兴奋得像捡了银元一样手舞足蹈，齐恭谦的傻儿子齐万禄也乐呵呵地跟着村民起哄，小孩们还奇怪大人们这几天为什么都这么高兴，难道是家里有了好吃的了？人们惊诧地发现，李书明竟然也疯狂得逢人就说：“胜利了，胜利了！三天后鲁西的鬼子统一在长垣县城举行受降仪式！”

齐恭谦也拄着拐杖站在村公所门口，看着衣衫褴褛却又兴奋如狂的乡里乡亲。他多么希望双喜和女儿能带领八路军来鲁西参加受降仪式啊！可是临到最后他也没有看到女儿女婿的影子。他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失望。

最让齐家人不能接受的是：半个月后，李书明竟然仅仅被撤掉了镇长，接着又接替李书贤当了村长。齐恭谦愤愤不平地对邻居王祖哲说：“李书明、李书贤兄弟俩就是狼狈为奸的汉奸，李书明怎么还能当村长？看来这县里接管的官员黑白不分啊！”原来李书明的二舅孙怀仁在关键时候为他说了几句话，说他曾经向国军部队透露过重要情报，算是有功于民国，最后功过相抵，撤掉了镇长，但可以继续当村长。

齐格挡村的老百姓私下嘀咕：这算是什么世道啊！七年来，李氏兄弟为虎作伥，不知道替鬼子和伪军做了多少缺德事，现在竟然还有功于民国？这还有一点天理吗？齐恭谦煽动堂弟齐恭让、齐恭和、齐恭礼和堂侄齐万喜、邻居张贵铭、王祖辉等人到区公所反映情况，要求罢免汉奸李书明，一撸到底，永不录用。新镇长曹建明慑服于李家强大的背景，对齐恭让等一行人说：“县政府已经查明，李书明在当镇长期间，虽然确实干了不少坏事，可是关键时候也给国军提供过重要情报，算是大功一件，所以镇上最后把他留用了。”齐家人只好悻悻地铩羽而归，从此齐李两家积下了更大的仇气，几十年水火不容。

听到抗战胜利的消息后，远在各地寻亲讨饭的村民除了一部分永久留到外地，大部分都陆续返回了村里，管家老孙也在一个月后回来了。老孙说，小莲在潼关又嫁了一个姓寇的农民，生了一个儿子，不再回来了。齐恭谦听了小莲的情况，感到有些欣慰，她在齐家那么多年，自己也没有能和她生下一儿半女，现在她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后半生也有了希望，这对她也是最好的结局了。

“想政府，盼政府，政府来了更辛苦！”接管的国民党政府依然如鬼子进村以前那样腐败，对老百姓依然横征暴敛，一些官员在逃亡期间受尽了苦头，回来以后开始报复性享受，变着法榨取老百姓的血汗，村民只是比逃亡期间稍微强了一点点，实际上遭受的盘剥并没有减轻多少。

但是不管怎么说，老百姓不用再流离失所了，村里也开始有了烟火气和欢笑声。一些勤劳的村民又开始为生计忙活了。齐万丁的父亲齐恭让就是村里特别勤快的一个人，他个子高大、言语不多，从来不关心政治，也不懂什么是政治，他不管谁来统治村里，一心想的就是挣钱，他在灾荒期间也没有离开村里，他宁愿死在老家，也不愿意出去逃荒要饭，他天天给地主干活，整天都停不下来。由于他身体结实，踏实肯干，慢慢地手里也积攒一点钱，挣了钱他只知道买点地，以至于后来他在几年时间里也有了十几亩地，当然这是后话。

村里的百姓过了将近一年相对平安的生活，一切似乎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有一天，五十多岁教私塾的宋先生莫名其妙地对孩子们说了一句“又要起暴风雨了！老百姓又要受苦了！”一个叫齐世昌的学生站起来说：“先生，这大晴天怎么会起暴风雨啊？”宋先生说：“你不懂，此雨非彼雨！”后来，大家才知道宋先生说的是国共两党谈判彻底破裂了，内战又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