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自述(上)(1/1)
初见北静玄,我十九岁,北静玄二十五岁。
我们都在仙人城长天修馆修炼,我是长天修馆馆主的养子,人称我:雪离小公子。
北静玄是长天修馆外门弟子,无名之辈。
你可能会说,我们在这么年轻的年岁相见,又是同门,双方都是青春大好的年纪,很难不结下好姻缘。
但我们显然没有结下什么好姻缘。
如果硬要说,那么我们的姻缘算是有实无名。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有实无名。
……
义父希望我尽快突破气海境,以能赶上明年中域的各大宗门驻仙人城选拔弟子,我已经在聚气境九重巅峰停滞两年了。
从去年初起,义父为了刺激我修为突破,为我找一个又一个炉鼎辅助我修炼。
义父说修炼之人当以修炼为第一要务,不该在意凡界道德规劝与贞操观念。
故而他为我择女修作炉鼎,令我采阴补阳,是件正经事,要我不要妄自菲薄。
这是为了让我修炼提升而不择手段,用来欺骗我的话,我很清楚。
但我清醒地以义父的原话欺骗自己。
北静玄是我的第三个炉鼎。
在她以前的前两个炉鼎,都在我渡劫失败的时候横死了。
义父起初把她带来,我并不在意她。
谁会在意一个将死之人呢。
何况那时的北静玄并不是以后那般天人之姿的样子。
那时的她穿最寒酸的长天修馆外门弟子旧服,瘦得皮包骨,皮肤被晒成最不起眼的麦色,面对我的时候,总是垂首低眉,从不抬头。
随从般跟侍我,要隔我三米以外。
与我对话,我问一句她才答一句。
十足无趣。
炉鼎如奴仆,比奴仆可怜更多。
我从旁人口中得知,义父要每个炉鼎都签了死契,助我修炼,生死不论。
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甘愿签这种百害无一利的契,所以我问北静玄。
“你为什么要答应我义父做我的炉鼎?”
我问她。
她答:“馆长答应给我一枚气体炼旋丹。”
她如是说,并不看我,只抵唇试水温,而后为我递来一杯温热的茶水。
“正好的。”
她说,垂着眸,弯着腰,像头落魄的豹子。
我接过,前两个炉鼎从来不会在这个时候给我送水,她们往往这个时候已经不在我身边了。
我也问过北静玄她为什么不走。
她只说:“你这里暖和。”
的确,寒冬腊月,我的房屋地暖充足,暖如春季。
但前两个炉鼎并不稀罕这份暖和,她们巴不得离我远点。
哪怕假最坏的想法去想北静玄,她图我的炭火的贪心大过了对我的厌恶。
这也已经够了。
何况我从来没在她的眼中看见对我的蔑视和忌惮混合起来的样子。
她总是低眉垂眼,只有她在我身上时我才偶尔会捧着她的脸逼她与我对视。
她看我时的眼神不算清白——怎么可能清白呢,我们正像榫卯一样扣在一起。
我喜欢北静玄这样的眼神,眉含早春水,那几乎是只在良家少夫脸上才能出现的青涩媚意。
她眼中有三分极力克制的野性,还有种黏糊糊的、对我半清不醒的怜惜。
即使我在这过程中一次又一次抽干她本就少得可怜的灵力。
即使我性格乖张,视她为工具。
我骗北静玄说接吻也是助我修炼的必备部分,北静玄相信了。
于是我揪着北静玄亲,白天晚上都亲。
我总把她的唇舌都咬出血,把她刚愈合的伤口又咬破,看她红着眼眶被疼哭才算痛快。
有一天我几乎撕咬开她的嘴。
她立在我面前,用手捂着自己的伤口,鲜红的血液从她的指缝流出来,流到手腕,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像她的血泪。
像我对她的恨意的宣泄。
我恨北静玄。
因为她分明是我的炉鼎,是我不洁放荡的证明,可我却对她动了真心。
最终我恨我自己。
假如我清清白白,假如我像两个师姐一样天赋平庸。
义父就不会对我抱有希望,我不必修炼,即使这意味着我会被他冷落,被所有人冷落。
但那样的话我再见到北静玄,就不必再与她以这样的身份互相初识。
我无数次想,假如我是良家清白郎,我必定够和她门当户对,必定足以做她的正君。
但没有假如。
所以我每想一次,再望向北静玄的时候,对她和自己的恨就更深一分。
好在她会死掉。
连同我的心一起化成灰。
我的义父没有说实话,他对我的每个炉鼎说助我渡劫失败的人才会死掉,成功就可以活下去。
而其实,我渡劫就算成功,也会将炉鼎的灵根尽数吸空摧毁。
炉鼎最幸运的情况,也不过是在三年内油尽灯枯地死去。
渡劫前一晚,我要求北静玄陪侍整夜。
得知明天我便要渡劫,北静玄当晚很热切。
我问她:“是不是终于要离开我了,所以你才那么高兴?”
她摇头。
我又问她:“是不是恐怕自己马上就死了,要在我身上好好快活快活,做个风流鬼。”
她说不是。
她说:“我妹妹今日写信与我说,她到了炼气九重巅峰。只待一颗气体炼旋丹,就会稳入气体炼旋境。等她到了气体炼旋境,就可留在北静家,此生衣食无忧了。”
她第一次对我说那么多话。
我讥笑她:
“这个时候还在想自己的妹妹,你就不怕死吗?”
她顶我,害我叫出声。
她说:“怕啊。”
她第一次主动亲吻我的唇,舔舐我的喉结。
在愈演愈烈中把我推向巅峰。
她说:“小师叔,如果我明天会被你杀死,那今晚你要给我赴死的勇气。”
我没有拒绝她。
在她的臂弯中,我也获得了勇气。
次日的早上,我为北静玄准备了一碗冰糖藕羹。
北静玄看到那碗羹后,良久沉默。
我说:“趁热吃掉它。”
她说:“小师叔,你认真的吗?”
我只说:“什么认不认真的,吃了甜的你好有力气陪我渡劫,我让膳房特意做的,趁热吃完。”
她盯着我,看穿了我却最终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一勺一勺喂她喝完了我亲手做的满满一碗的冰糖藕羹。
她最终垂着头,像是承认了我。
她笑着说:“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