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知县(1/1)
在农人们尽可能浇水保苗的情况下,这场长时间的大旱还是导致秧苗出现了干黄现象。
如果秧苗真的全部干死,后果不堪设想。
不仅村里人着急,村长和里长也着急。他们不仅是村子管理者,也有自己的土地。
现在没办法,只能向朝廷寻求救援。
不奢求朝廷能够赈灾安民只希望今年的赋税能给予一定的减免,不然要是真照这样发展下去他们这些人还好,怕就怕更底层的百姓会过不下去。
里长记得小时候听长辈讲过前朝末年他们这里也发生过旱灾。
那时候情况更加糟糕,植被全被晒死,平整的地面上寸草不生,连草根都被挖来吃光了。更不幸的是,当时又正值昏君当道,朝廷不仅不赈济灾民甚至加重赋税,百姓被逼得只能远走他乡逃难。
那时候他们这河里全都是浮尸,还有很多饿死在逃荒路上的人尸体被老鹰和野狗分食一空,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下。
没逃走的人也没有好下场。
本来面临天灾朝廷应该赈恤百姓,没想到天杀的狗皇帝居然提前催讨赋税。于是本就饱受旱灾影响的村民更加活不下去。
走投无路之下家家户户都只能把妻子、女儿卖掉。他太爷说那时候全国很多牙行都派人到他们这里来做买卖。
这些人牙子以极低的价格把人买过去然后高价售出,至于卖到什么地方全看个人运气,不过听说不少都被卖到暗门子里去了。
那这些家里人知道这些吗?
他们当然知道。
官府知道这些吗?
当然也知道。
家人知道这样会把妻女推入火坑他们依然这样做,一个是因为交不起税,另一个原因是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思想作祟,这些人家认为只有把妻女卖了家里的男丁才能生存,家族的根基才能绵延,否则就是全家都得等死。
男人总比女人值钱。
官府不阻止是因为没有理由阻止,百姓卖妻鬻女是为了缴纳赋税,也就是说钱最终都会流向官府、属于朝廷。
这些都是一百多年前发生的事情了,当时的朝廷早已不存在。
现在大雍的状况,里长不敢深想。
再怎么也比前朝好吧,他兀自想。
但不知又想到什么,他独自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叹完气他又让儿子把家里的马车拉出来,今天他必须去县城一趟,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知县老爷,不求朝廷赈灾和免除赋税只希望今年的税收能减少一些。
青砖黛瓦的院落外面一辆装潢朴素的马车装载着下河村的里正向县城出发。
马儿跑的飞快,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
县衙坐落在县城的中心,青砖白墙几乎占据了整个中心位置。
门外矗立着一对威武雄壮的石狮子,他们仿佛以一种庄严的姿态在守护高悬着“守己爱民”牌匾的县衙。
在威严的县衙内,即使是平日里在村人眼里高不可攀的里长也不得不谨小慎微起来。
“敢问小兄弟可否替老儿将此拜帖交给县令大人一下?”说罢他恭敬有礼将拜帖向县衙里的门人递去。
里正说话的时候那年轻门人正打量着他,见是一个穿着颇有些素净的老头,他不高兴起来。
平时上门的哪个不是吃得肥头大耳,身着锦衣华服的富贵老爷,怎么偏就今日来了个穿着“破烂”的老头。
轻蔑地看着眼前这打扰了他安眠的老头,想到不仅被扰眠而且还没有丰厚打赏,他的嘴巴不禁撅了起来,心里越发厌恶眼前这个穷鬼。
他悄然翻了个白眼,没接里正的拜贴。
里正虽然当了几十年里正,但基本都是在乡里村里活动,这是他第一次上衙门里来,哪里遭遇过这些。
还是陪同的老仆有眼色,他把主人拉到一边,小声诉说关节。
其实在看到门人眼里的打量和贪婪时他就知道人家这是嫌弃主人没给银子,因此才故意刁难。
明白症结的里正,大手一挥旁边的仆人便颇懂脸色掏出银子随拜贴交到了门人手里。
这下,拜帖终于被收下,门人乐滋滋前去交付。
一会儿,门人回来,这时的他早已不见最初的嫌怨,面上满是恭敬的神情。
他一路毕恭毕敬将里正引到县衙的会客厅。
来到时,知县早已经候在这里了。
一个不大的厅堂内摆着朴素的桌椅,一身姿挺拔刚毅,身着绣紫鸳鸯青袍官服的中年人坐在桌子的一边正悠闲品茗,而他对面的位置空置着,想来应是特意流出来的。
战战兢兢坐在椅子上,“大人——”
“先别说话,”闭眼享受云华的知县突然出生打断了里正的话,“我们喝完这杯余甘氏,享受茶叶带来的美好再说”。
听闻此话,里正只得缄口结舌,默默喝完了这杯在他看来并不怎么好喝的茶叶。
等了半晌知县大人才从享受中清醒。
“杨里正,你找本官有何要事?”知县用一种和缓安然的声音说道。
“大人,鄙人此次是为下辖村子出现旱灾的事而来。”说罢杨里正便将干旱出现的详细情况禀告给知县大人并提出请求减免赋税一事。
“哦。你管辖之地发生了干旱?竟没办法解决吗?”
知县接连发出疑问,似是不敢置信,那双深邃的三角眼中眼珠闪烁不定,让人感觉十分不舒服。
表面上他还是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样子。
见知县如此态度,杨里正慢慢放松下来。
“是呀。不知怎么这天老爷就是不下雨,太阳老是出来,不仅把村边的河水烤干了,连井水都没了。”杨里正向知县抱怨。
“今年的庄稼能保住吗?”知县先向杨里正询问。
“应当不太可能。”
听完杨里正的话知县不置一语,一手拿起茶杯喝茶,一手置于膝盖食指有节奏地敲在腿上。
茶杯将他的脸挡住,杨里正看不清知县的神情。
“如果真照你所说,那本官下辖的那么多个村子为何只有杨里正你来禀告诉这件事情?”知县的表情与刚才一般无二,却听他将喝完的茶杯重重放在桌上,杯子发出的哐当响声震碎了厅堂内的沉静,语气与刚才的亲和截然不同,此时他的话里满是威严。
杨里正被这声音猛地一惊,原本放松下来的身子马上挺得笔直而后颤颤巍巍说:“小老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但小老儿说的全是实话呀大人,望大人明察。”
语气里满是畏惧和恭敬,经刚才那一吓杨里正再次变得胆小起来,双腿不自觉想下跪。
“没事儿,杨里正。本官不过是例行问一下。”知县又恢复了往日的亲和,表现成笃信杨里正的样子安慰他,“别害怕。你说话本官自然是相信的,不过减少赋税毕竟是个大事儿,本官少不得多问几句。”
见知县对自己的信任不像造假,杨里正松了口气“多谢大人的信任。若大人不信小老儿的话可亲自询问其他村长、里长。小老儿绝不敢虚言半句。”
“好好好!有杨里正如此的乡官真是您下辖百姓之福。”知县看似表扬地说。
而看不出知县真意的杨里正还在推辞知县的夸奖“哪里,哪里。小老儿愧不敢当。”
虽是推辞却满脸被知县夸奖的喜悦。
一会儿后,杨里正告辞。
唤来仆人送出杨里正后,知县友善的表情立马变换。
同刚才的友好大相径庭,此时的知县嘴上虽好挂着笑,但笑意不达眼底,三角形的眼睛里充满了算计和阴鸷。
“行了,出来吧。”
知县望向会客厅某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