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青山留得福荫长（1/1）

和峤是过往不留恋的潇洒之人，没有讨要李树残枝，聪明人的交流不需要言语，回到后院看到李树留下的深坑，陷入沉思，是往日对李树的悉心照料，是曾经对李树述说心底的衷肠，是过去安慰自己得过且过明哲保身的寄托。俱往矣，都被妻弟连根拔起。

和峤之妻走来，看到夫君的悲伤，礼拜祈求原谅弟弟的荒唐。

和峤将她扶起，面无表情地说道：“王武子比你更了解我。”

~~~

我们载着新鲜的李子树，分发给亲朋好友。

王敦和我想起裴頠，当时在王济马场，属我们三人关系最好。

裴頠家住京师之东，我们欲赠予他。树之果熟时，色如琥珀，香溢四邻。他欣然受之，亦感我们一行之厚意。

邀请我们到府上做客，因为裴頠之父去世的早，于是裴頠的叔父裴楷与其生活在一起。

我与裴頠，在马场上我教他骑马，他不善马术，将要堕马落地危险之时，我救了他，情谊深厚。

我们品尝甘美的李子，却听见杨骏的使者前来。

我心想着，半月之前，到师傅郑默家求亲，看到使者碰了软钉子，灰头土脸而去，今日怕是求亲到裴府。

我心惊地问道：“裴頠，你婚配了吗？”

“别看我年纪小，我还真的婚配了，不怕你们笑话，当朝都是与名士子女婚配为荣，我也不能免俗，我求娶了王戎家的女儿，不过尴尬的是岳丈要的礼金太厚，我还在攥钱，等什么时候钱够了，我那岳丈才允许妻子到我裴府。”

“那你安全了。”

小伙伴们都是一脑子问号，只有王济知道其中缘由，对我的关心呵呵一笑。

裴頠乃裴楷之侄，一门两位当朝大名士。我与裴頠成为朋友，欣赏其处高位平易近人、为人谦和有礼，深得众人敬仰。

裴頠的叔叔裴楷和婶婶热情招待。席间，我偷偷述说使者此行目的，让他们早作打算。

使者到正厅看我们这么多人聚集，也不避讳，开门见山地说出国丈想把小女儿许配给裴家。

裴頠急的站起来：“我已经婚配了，如果再娶的话，只能委屈杨家千金做小。”

“开玩笑呢？我们杨家嫡女大小姐是堂堂皇后，三小姐给你做小，此次按照主君要求，是要嫁给裴楷的嫡子。”

裴楷，乃当朝名士，多有名气，与王戎齐名。吏部主事山涛评价裴楷清通，王戎简要，郑默年老不能引领文坛风骚，两人后来居上成为当朝顶尖的名士，为万千学子授业解惑。

裴楷低声对侄子裴頠说：“我想拒婚于杨骏。可杨骏是当朝国丈，权势滔天。”

裴頠小声劝导：“叔父，可要小心思量，今日杨骏势力已崛起，不需要两年朝廷里都是他的势力。我裴家尚且得罪不起王戎，三叔裴遁之女风华正茂活得好好的，还要为了王戎死去的儿子守活寡。王戎比起杨骏家，可算是小巫见大巫，三叔能忍，您更应该忍得。”

“哎，凭什么别家的名士敢拒婚，我却不敢。与我们家结亲的汝南王还有卫瓘，都是朝廷的实力派，可以为我撑腰。再说了，裴遁比我可差远了。”

闻此，裴頠低声附和：“您确实是当朝屈指可数的名士。叔父，您想想，我父亲裴秀去世之后，我们衣服姨娘郭槐，也就是贾充家。贾充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贾党快不行了，这些年都是陛下偏爱。要是贾充死了，贾家一党都没有好果子吃，不如另觅枝头。杨骏代表的后党，越来越强，我们紧跟不是坏事。再说了，小杨皇后是倾国之貌，深得陛下宠爱。她的妹妹怎么样也是倾城之貌，这笔上杆子买卖，我那兄弟不亏，我们裴家不亏。”

看裴楷没有拒绝，似乎要被说动，胡萝卜展示完，再加大棒：“叔父拒婚确实有些危险，好汉不吃眼前亏，青山留得福荫长。听说杨家小女先被张华家拒婚，又被郑默家拒婚，在一在二不在三，我们要是再拒婚，怕是杨家成了京城的大笑柄，到时候迁怒于我们。”

杨骏空背着弘农杨氏的大名，只不过嫡出的那支聪明绝顶的杨修被曹操所杀，这一支是小老婆生的，没有底蕴，像琅琊王氏、太原王氏、颍川四大家族等名门都是不愿意与其联姻的。

裴楷听求婚之言，心如刀割，又听裴頠的利弊分析，左右为难。不同意的话，怕被如日中天的杨家报复。同意的话，又怕被名士们嘲笑畏惧权贵。

使者可不惯着：“裴君，你们叔侄二人低语商量应该出个结果吧，我好回去禀告主君。”

裴楷陷入选择困难症，起身行礼：“使君，婚姻大事，且等我今日与亲人商议决定，明日再去杨府报告消息。”

裴楷的话说的很谦卑，使者却十分不满。

使者挑着眉毛：“裴家好大的面子。我家主君为子女求取婚姻，哪家不是敲锣打鼓、喜不自禁，你还摆着臭架子，成与不成，现在就给个结果。”

欺人太甚，我欲站起为朋友出头。王济的大手将我按住：“别人的家事，不要多言。”其实，王济也想看清裴家的真面目，裴家虽是贾党，却从来不为虎作伥，还帮助受到迫害之人。迫于权势还是选择内心正直，王济想看清楚。

裴楷绕着正厅打转，好像一个四处旋转的陀螺，拼命旋转却转不出正厅的一亩三分地。

使者一副拿捏住裴家的自信，王济一副见惯了大风大浪，两人悠闲地品茗。我和小伙伴们着急地想听到正义战胜邪恶，严词拒绝强权的通话。

裴楷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我同意。”

话一出，使者行礼，道一句恭喜，潇洒地大笑出门去。

闻此言，忘记和我皆面露失望之色，也离开裴府。

裴頠仪表堂堂，谈吐不凡，是我欣赏的正人君子。时至春天，繁花似锦，我与裴頠在马场认识。他体弱不愿骑马，我带他学习马术，又在堕马时相救。他给我讲经史，别看我跟王敦平日里举止亲密，但我更欣赏裴頠，因为我们交谈会产生心灵上的共鸣。

我把他当做到京城结识最好的朋友。此情此景不在，更增我之感慨。忆往昔岁月，与裴頢共度时光，喜怒哀乐，皆成往事。人生苦短，志不同道不同，不相与谋，我与裴頢告别，好朋友身份告别。

我对王济说：“失望，以为裴家外圆内方，心中的成色是纯正的，没想到是个软骨头。杨骏权势滔天，然张华遭到贬黜竟能坚守本心，不为其所动。吾师郑默虽身在官场世俗之中，却能坚守原则，不畏权贵。世风日下，然君子之道不绝如缕。今日这一场，我是看明白了，裴家经世文章在天下排的上号，停留在口头，不落在实处。子曰，听其言观其行。裴家不是君子。”

杨骏睚眦必报，求亲三家，裴家喜结连理，张华无罪罢相再无可贬，心想着师傅郑默要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