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自在其中（1/1）

天宁寺，满院都是和尚的尸体。

几千西洋红毛兵正将天宁寺僧众屠戮殆尽后，便满山开始寻找地库所在。哈德姆得意的坐在大雄宝殿的佛祖像下，一旁站着的正是早已经被他“扔进”海里的秦管家。

秦管家被钱王府派去离间哈德姆和福田的联盟，不仅送去了二十箱钱财，还许诺将夏国未来出口西洋的货物贸易全部交给哈德姆的船队代管，这可是一项源源不断的巨大财富。三五年之内，便足以让哈德姆成为西洋最富有的人。

于是在哈德姆要正要将秦管家扔到海里之时，他打出了这张牌，一下子就满足了哈德姆的贪婪之心。

可有贪婪之心的，不止哈德姆。秦管家这时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他告诉哈德姆，天宁寺就是钱王府最大的财库，何不将计就计，趁钱王府卫队对付福田的时候，他们去拿下天宁寺。

秦管家保证，那里埋藏的财富是哈德姆无法想象的。他不用等三五年，只要一个晚上，便有可能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哈德姆眼里放光，一遍遍畅想：究竟什么是无法想象的财富。

所以哈德姆一边怂恿福田去劫持靠着钱王府接济的穷天子，一边和秦管家策划他们的真正目标——钱王府的财库。

开始一切顺利，都在计划之中。

天宁寺几乎没有什么抵抗便被屠戮殆尽，可是几千西洋兵把整个山都几乎翻了一遍，却仍然没有找到财库入口所在。

哈德姆有些懊恼，也后悔不该这么早杀光寺里和尚，说不定能从他们口中问出财宝究竟埋在了哪里。

“秦，你说的无法想象的财富到底藏在哪里？天就要亮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秦管家倒是沉得住气，他在主殿里走来走去，突然看到侧门的一副对联有点突兀。

上联：登山不见山

下联：拜佛不是佛

横批：自在其中

秦管家连读数遍，心中咯噔一下，这才恍然大悟。

“哈哈哈哈哈，终于明白什么叫富可敌国，什么是无法想象，哈德姆爵士，不用在找什么财库入口了，我们现在就在财库里面，这座山头，这间寺庙，这里的所有佛像、器物，都是财富”。

哈德姆看着无比兴奋的秦，有点不知所措。虽然这种寺庙装修的是还不错，可毕竟只是一座寺庙，一砖一瓦就算再讲究，又能值多少钱呢。

秦管家看哈德姆还有点没明白，边拿过一个手中士兵的刀，向着一根大柱子砍去。只见几刀，大柱的朱漆下面露出一圈硬木，硬木斩开，里面竟全是黄金做的柱心。

有人赶紧去砍墙壁，墙皮破了之后，里面果然全是金砖所砌。

有人去凿山上的大石头，里面也都灌满了白银。

最后发现，连下山的台阶，里面也全是金银之物。

所有人都已陷入疯狂！

哈德姆也张大了嘴，不停的说道：“感谢上帝，感谢上帝”。

……

短暂的疯狂庆祝之后，哈德姆便开始命令手下赶紧将这些财物分解带走。虽然他们做足准备，福田的两万倒霉蛋也拖了足够多的时间，可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四五千人的队伍干了近十个时辰，却连全部财富的十分之一都没整理完。

秦管家开始担心起来，他劝哈德姆见好就收，虽然已经杀光和尚，又派人封锁了附近所有道路，但这么大一座山，四五千人在这里开山破庙，何如能保证不走漏一点消息。

可是，谁也不理会他。别说是哈德姆，就是对于每一个西洋士兵而言，多抢一刻钟，就能富庶好几年，多抢一个时辰，就能让自己的一代子孙富足一生。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些远道而来，贪婪成性的掠夺者，没有谁愿意停手。他们豪赌消息不会这么快走漏，虽然这是那么的不明智和不现实。

直到午时过后，钱王府才得知了天宁寺的事情。

钱威大惊失色，赶忙要协同孙安等带兵前往。钱王倒是不着急，只是对秦管家的背叛很意外。

黎芸不解道：“这个西洋鬼哈德姆出卖东瀛人的同时，居然把我们都算计到里面了，可这么聪明的家伙，怎么会在天宁寺磨蹭这么久，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钱王却道：“应该都是老秦给他出的主意，不过他们既然进了天宁寺，就不会这么快出来“。

“为什么“？

几乎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追问道，包括钱威。

钱王看向钱威，眼中有点担心：

“看来，连你也还不知道，咱家到底多有钱“。

当孙安等人赶到天宁寺时，除了钱王本人，余者无不被眼前地情形所震撼。整座寺庙，不，应该说是整座山，到处都是金银，到处都是财富。

直到得知钱王府卫队将山门围死，哈德姆才从对财富的狂热的痴迷中稍稍清醒过来，可就算是这样，他此刻满脑子想的仍然是如何保住这些财富，而不是自己的性命。

命可以留下，钱一定要带走。

不光哈德姆这样想，手下的几千西洋兵几乎个个都是这样想。他们甚至一点不为连夜的劳作感到任何疲惫，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将前来围剿的钱王府卫队死死顶在山脚下。

孙安也没想到，这帮西洋毛子这么难打，连带队的徐斌也负了伤被人拖了下来。徐斌略作包扎，就要带人继续冲，却被黎芸拦住。

“还是我上吧，这些长毛鬼也没少祸害老百姓“。

钱威还是有点担心，道：“这些西洋兵各个人高马大，可不比东瀛倭寇好对付，连徐统领都负伤了，郡主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黎芸不以为意，执意要上，却被孙安拦住。

“不用进攻了，我们守住各处出口即可，山上虽然到处是钱财，可是却买不到一颗米。别看他们现在叫得欢，先困他们几天，自然就老实了。钱王殿下，就先借你的这座金山让哈德姆做几天美梦吧“。

钱王点头道：“好说，不碍事“。

于是孙安便让人在山脚下安好营寨，坐等哈德姆来自投罗网。

果然，在冲锋几次无果后，终于在第五天，山上的哈德姆部队炸营了。

精神上连续的狂热、兴奋，和生理上的持续亏欠、超符合，从第三天起便有不少西洋士兵突然猝死。很多人抱着金银，眼中从兴奋到黯淡，几乎就在一瞬之间。虽然到死还不肯放手，但终归又能带走什么呢。

所有第五天，终于出现士兵成片成片的倒下、疯癫、死亡。孙安得知情况，知道收网的时候到了。

徐斌憋着一肚子怨气，带着人一路屠杀进去。

天宁寺的大雄宝殿内，哈德姆坐在一堆金银财宝之中，已经看不出是死是活。秦管家的人头被摆在佛案上，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钱王推开挡在前面的众人，走到秦管家的首级前，眼神复杂。

“是谁杀了老秦？是谁“。他转向哈德姆，大声咆哮道：

“你们为什么要杀了他，为什么？哈德姆你在佛祖面前杀人，你是要下地狱的“。

哈德姆这才动了动眼皮，看向钱王这个老相识，扶着一尊金佛慢慢站起来。

钱威和徐斌赶紧护到钱王身前，害怕哈德姆最后狗急跳墙。

“老朋友，我可是信上帝的。你们这些佛教徒不是一样在这里大开杀戒吗？还有，这个人可是背叛了你，我杀了他，你不应该感谢我“！

钱王的反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秦管家确实背叛了他，不是这里的财宝确实太多，他们早已带着钱王的财富去逃到海上去了。

钱王有些落寞，他找来一块布，亲自将秦管家的首级包好，抱在怀里，满眼伤感的找个地方坐了下去。钱威赶紧走到一边去宽慰。

“为什么啊，老秦，咱们可是多少年的兄弟啊，你有什么不满，不能直接跟我说吗”。

钱王仿佛是跟一个首级在说话。钱威忙用话去劝解他，直说都是秦管家太贪心，怨不得别人。

徐斌上来请示如何处置哈德姆，钱王摆摆手，示意徐斌将人带下去，自己不想再看到他。

钱王见众人多有不解，再理了理情绪后，才慢慢说道：

“我和老秦认识快五十年了。那时候我们很穷，可是每天都很快活。有一次。我们饿急眼了，一起去偷馒头，被人发现了，老秦为了掩护我跑，被人抓住。就为了三个馒头，他被人绑在树上打了足足两个时辰，等他拖着一身伤回来时，还把藏在怀里的一个馒头分我一大半。我俩一起哭着吃完馒头，我当时就跟老秦说，等我有了钱，我要还一座金山给他。可是今天，他却真的死在了这座金山上”。

说完，钱王不禁潸然泪下。

钱威赶忙劝道：“父亲，这些年你可以没有亏待他，是他自己动了贪心，怨不得别人”。

黎芸却耿直的说道：“可你为什么不给他这座金山呢”？

钱王看向黎芸，苦笑一声：

“没钱的时候，我们只怕穷，可是后来我们有钱了，有了数不完的钱，富可敌国，封王封侯，这个时候，你才知道，你害怕的东西就会越来越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的财富会给你招来无穷无尽的危险，海盗、倭寇、土匪、官府、朝廷、天子，哪一个不想把你吸干，哪一个不是对你虎视眈眈。这些年来，我是绞尽脑汁，左右逢源，诚惶诚恐，如履薄冰。为了守住一座金山，我不知道散出去多少座金山，不然我们钱王府上百口脑袋，早就像老秦这样，被人摆在不知道哪里了。我给你一座金山，你真觉得是好事吗，守不住，那是连命都要搭进去的“。

黎芸却直接道：“所以你一方面到处拉拢强援，一方面暗中积蓄武装，现在天子又名正言顺赐给你东南兵权，恐怕不出三年，你将成为这天下最强的一方诸侯。到时还有什么好怕呢”。

孙安无可奈何的看向黎芸，只得感慨她的耿直如斯。

钱王摇摇头：“那又怎么呢，一辈子被人算计，担惊受怕过来，睡过几天安稳觉！虽然守着这些金山银山，可我又能吃多少，花多少呢？等过几年一闭眼，躺着金丝楠木的棺材，真比裹一床草席更舒服吗？我真得怀念当年跟老秦一起偷馒头吃的日子啊，肚子饱了，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孙安见老钱王有点心灰意冷，便赶紧向钱王求援道：“钱王殿下，目前福田、哈德姆这些海患已除，天子又许诺了东南兵权与钱王府，想必东南大局已定，可否借兵助我杀回洛阳，协助我兄长平定李珂之乱”。

钱威听了，料到黎芸一定会跟孙安走，便赶紧道：“如今大局初定，天子也在此地，我钱王府区区六千甲士恐难以分兵相助，想那洛阳城高池坚，叛军恐怕也一时不能得手，不如孙将军在即可在我东南招募士卒，加以操练，再图北上，我钱王府一定鼎力支持”。

黎芸却道：“前翻行宫外围西山之上埋伏的五万大军，怕都是钱王府的私下积蓄的人马吧，我们只带六千卫队北上，有这五万大军在，只怕就算哈德姆、福田真联起手来，也不是钱王府的对手”。

“什么，五万大军，钱王府还有五万兵马？”钱威不可思议的看向自己的父亲。

除了究竟有多少钱以外，钱威还不知道自己手上有多少人。

钱王没有直接回答钱威，只道：“有些事，不告诉你，也是为你好“。

黎芸拱手向钱王道：“还望王爷恩准我们带兵北上“。

钱王却道：“老秦死了，我也没心思跟他们斗下去了。我会表奏天子，从今日起，钱威便袭了我的爵位，主政钱王府，有什么事你们跟他商量吧。而我则要出家在这天宁寺，就当最后陪陪老秦了”。

三人都吃了一惊，钱威更是跪在父亲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