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作业（1/1）

骊山陵，鸣雌宫内。灯火通明。

许莫负皱着眉头不断修改着新田亩制度的施行细则，眼皮因为疲劳而发跳。她刚在地里劳作了一整天，好不容易身体有机会躺回了床上，可谁成想身体结束了劳动，大脑还要继续劳动。

而罪魁祸首嬴政则倚在另一边，看着许莫负已经写好的那部分新条例，满意得不得了。

能不自己动手就不自己动手，能不自己动脑就不自己动脑，这就是嬴政这一世秉持的准则。众所周知，脑子不用，就能养好。

故而，嬴政抄了李斯上辈子的田制，让这一世的李斯来挑毛病，又把李斯改出来的毛病塞给许莫负改。等到三天后，嬴政就可以把许莫负的成品，塞给王绾和李斯本尊再修改一次。

注意到许莫负偶尔投过来的视线，嬴政不动声色地将竹简捧得更端正些，把底下小小的话本子遮得严严实实。

他最近在看后世人烧给自己的《元史》，一边看一边骂，但又觉得很上头，于是又一边骂一边看。

但他不知道从许莫负的那个角度看过来，自己的遮挡其实没有太大意义。

“骊山灵，你真的在帮忙审阅修正我改的条款吗？”许莫负终于还是没忍住，挑眉问道，“怎么感觉你一直在看，一个字都没改过？”

嬴政咳咳两声：“我知道你上一世为丈夫和自己的侯位，也操心过不少这样的事，这种细节的条例一定会写。我相信你的能力。”

虽然骊山灵花言巧语说得好听，但许莫负手头的工作量实打实增加了。对比起来，许莫负还是更喜欢自己的义子汉文帝，最多找自己拿拿主意，还少不了平常的孝敬，哪像始皇帝这个老祖宗……

真是，不能乱许诺，这些都是自己该的……

许莫负无奈道：“那你看过了我写的这些吗？”

“看过，看过。”嬴政确实看过了，说一句实在话，许莫负如今处理起政务妥帖圆滑不少，比起最开始见面时的泛泛而谈，如今变得言之有物得多。“早就听闻黄石公身怀绝学，如今一看，你的水平果真长进不少。”

“那倒也不能都算是她的功劳，毕竟我没治理过国家，但却是亲自收过税的。”许莫负低头写了几句，没过多久又忍不住说，“你确定不再改改？我不认识皇帝，不知道这些能不能合他的心意。”

“无妨，无妨，到时候我是要将让你写的这些托梦给他的，他这么迷信，一准会信，不慌。”嬴政忽然又觉得自己总是这样说自己，有点自黑得太过了，不能影响自己在这个小妮子眼中的形象。

“你说得倒是轻巧，上辈子他还坑杀了那么多方士，这一世也遣散了许多的术士。”许莫负写好了又一个小部分，让服侍在旁边的阿离递了过去。

于是嬴政倒是难得柔和地说：“你别把皇帝想得这样恐怖。对于皇帝来说，他小时候受尽苦难，复仇之心以外，其实更希望六国能够不再起战火。如今你将原本的田亩制度修改完善，更是将六国之民的怒气平息在摇篮之中。即使我们要把知识硬塞进他脑子里，他想必也不会介意的。”

嬴政在心里补充说，不仅毫不介意，而且最好还能有人帮忙控制住他的手和脚，让他可以收心安安稳稳处理掉那么大几车的政务。反正每天看着外面的阳光雨露、鸟语花香，嬴政都恨不得冲出去疯玩一趟，这也是为什么上一世他铆足了劲出去东巡的原因之一。

许莫负看骊山灵已经盯着头一卷盯了很久了，还不肯换，不禁皱了皱眉。

眼看许莫负还在盯着自己，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嬴政有些心虚地继续找着话题：“再说，你看，嬴政这辈子到现在都没杀过什么人吧？我的影响还是积极的、正面的、卓越的、颇有成效的。”

“稀奇，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嬴政居然不杀人了，他莫不是被谁附体了吧。”许莫负评价道，随即也不管骊山灵到底看不看下一卷了，只管埋头工作。

嬴政哽住了，实在是有口难言。

他的性格哪里是忍让的，只是实在是不想看到大秦六百年的基业尽数毁弃，饱受战乱的苍生再度受苦。嬴政尤其担心，若是自己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杀人，哪怕一个人，兴许都会连带着影响出什么问题来，导致原先的结局重新发生。

所以，他在刚重生的第一年后，就暗暗下定决心，这辈子能多听意见就多听点，能不杀人就不杀人。这也就是为什么他最终到底没对赵高动手的原因了。

他知道后世之人不会因为这些事，就认可他是一个仁义之君。即使是上一世，他也认定自己未曾错杀过一人。但不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嬴政让王翦、蒙恬镇守北方国门时，也都仔细叮嘱了下去——宁愿秦亡，也不要在危难时带边防班师回朝，让华夏受匈奴侵犯之苦。

这一世，他知悉国力有限，更是直接放弃征服百越，选择怀柔政策，想着要慢慢感化百越之民。

纵有千言万语，嬴政却压在喉咙说不出口。他时常喜欢放下自己皇帝的身份和别人相处，但说到底来，他永远都是皇帝。他不能释然其他人对自己的看法。

他心情顿时复杂了起来，看向了埋头苦干的许莫负。正在苦思冥想的女孩流露出一股独特的气质，通过她过往的描述来看，她对田亩制度自有一番独到的见解和体验。也许体验过多次旱灾的亭侯，真的能拥有他预料之外的力量吧？

“等到你的好姐妹嫁给子婴，你也来咸阳吧，我为你准备了惊喜。”嬴政见许莫负如此用心，也不好意思什么都不说。

“哎呀，知道了，我好姐妹要结婚我铁定得去啊。不过，你先别说话影响我工作了。”许莫负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嬴政倒乐得清闲，又扯了新送过来的竹简挡在面前，悠哉哉地继续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