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徭律》（1/1）

“还请您解惑。”张良那副漂亮的脸蛋加上柔美的嗓音，在男人之间似乎很吃香。许莫负注意到，小吏的眼睛几乎是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那小吏似乎很高兴自己能在别人面前（尤其是美人面前）获得这方面的尊敬，仔细地讲解道：“《徭律》里面规定说，如果你成为了我们秦国的徭役，要是没有及时出发呢，就要交给官府两副军队用的铠甲，算是罚款。罚完款，再上路就是了，不会再追究其他的责任。”

“那如果是迟到了呢？虽然我没出过安陆县，但大人们都说出远门，很容易就耽搁了。”那个半大小子又问。

“一般来说，朝廷给的时间安排都比较宽松。但是不管多宽松，你知道的，总会有人迟到。具体怎么罚，就得看你们到底迟到几天了。”小吏的眼睛向上看了看，似乎在回忆条文，“如果是迟到了三天到五天呢，那没什么大事，也就到地方了挨长官一顿训，做错了事，这是应该的。”

张良刚才虽然觉得李铁柱家挨饿，秦始皇的赋税定得不太合理，但毕竟之前韩国收的税更重，他也不好意思批判什么。听到小吏说到这里，突然便觉得秦律的确有几分可取之处了。于是微笑着点头，期待地等着小吏接下来的语句。

小吏被看得有了几分紧张，顿了顿，像是突击考试中半会不会的学生：“要是迟到了六天到十天，就要惩罚你们缴纳一块盾牌，超过十天呢，就要缴纳一副盔甲。”

惩罚不算重，但盾牌和盔甲都算是昂贵的物件，如果罚不起，按照班喜之前的说法，还可以通过给朝廷劳作弥补。也就是说，一时偷懒一时爽，一旦迟到火葬场。

“如果天气不好，没办法及时出发，怎么办？不出发感觉是最贵的哎，要整整两副盔甲呢！”那孩子又问。

“那你把心放进肚子里，要是下了大雨没办法出行，时间上就会往后延。甚至于如果气候一直都很恶劣，徭役直接被朝廷取消了都是可行的。”小吏这下子反应很快，一下子就答上来了。

“哇，大哥哥，你真厉害！”那小孩儿夸赞说，“居然能记下这么多东西！你是不是每天都吃了很多鱼，娘亲说，吃鱼能让人变聪明！”

小吏对秦法的熟悉程度也确实让许莫负哑然，她爹许望虽然天天说自己最擅长秦律了，但是背来背去，到最后要用只记得东西在哪一卷里。赵姜调笑他时，他还要强词夺理说都怪秦国打赵国打晚了，不然他早在年轻的时候都背会了。

“哪里哪里，这都是大秦官吏的基本功。”小吏笑着推脱说，“我也就背熟了这个，我师父班喜才是真的厉害，不仅《徭律》，其他许多律法，他全部都会！”

“什么《编年纪》啦，什么《语书》啊，还有《效律》、《封诊式》、《法律答问》这种特别复杂零碎的，他也会。”小吏就像报菜名一样说着律法的名字，“最厉害的还是《秦律十八种》，我也就不一一给你们说了，但光听名字，你们就知道着十八种律令有多少，而我师父都会！”

许莫负摇了摇头，要是让自己来记，这几部法律的名字都记不明白，更何况里面的内容！难怪当年萧何没抢到律法文件这么唉声叹气，自己当时还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了呢。法律总能再制定的，但那么多的法律，能直接抄作业的法律，找不到最完整的原始文献可就可惜了。

小吏越说越兴奋：“还有什么《日书》的甲种和乙种他也都会，还常常给我们指点迷津呢！”

《日书》算是许莫负专业内的书籍，作为卜筮书，指导的都是日常生活，在民间流传甚广，但毕竟披着一层玄学外衣，很多人没办法直击书籍核心。许莫负眼前一亮，看来老师派他们来这里，还有不少惊喜藏着。

张良更是感慨，泰山刻石上说：“治道运行，诸产得宜，皆有法式。”也就是说，在治理国家的各行各业上，始皇帝都用法律来规范了。张良原本还觉得嬴政有些居功自傲，自以为是，但如果法律条款细则到这种程度，张良倒也确实发自内心地佩服。

这时，他突然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情，觉得当时大槌没有击中嬴政的车驾，也许还是一件好事。

但自己如果有机会与皇帝见面，这事儿肯定还是不会提的。

眼看着几人都在聊天，没有继续工作的意思，骊山灵的声音有些不耐烦地传了出来：

【你们可真行，在朕的……在这么大庭广众的地方还消极怠工，不怕班喜回来把你们骂一顿啊？】

嬴政有些委屈，分明是自己努力和大臣们一起讨论出了那么多细节，这不应该是大家一起夸夸皇帝的环节吗！怎么会背别人想出来的东西还能被这么崇拜，却没人崇拜嬴政本人？

许莫负轻轻地弹了一下玉玦以示不满。她本来已经想叫停话题继续工作了，但听到骊山灵的话浑身的反骨都蹿了出来。

——我允许你旁听又不是让你当监工，骊山灵，平常我找你找不到也就算了，怎么你一来还当起监工了，嗯？总不能你是始皇帝本人，见不得底下人偷懒吧？再说了，我们也没聊什么，这不是给黔首科普律令吗。

【凡事有个度，那个小吏是真不上道，都歪到什么地方去了。再说了，你那是找不到我吗，还不是我忙！不过从今往后你要找我，我什么时候都能听见了。】

倒也不是嬴政这会儿不忙了，只是他在听到李铁柱的说法后，决定再好好改改田制，让能够亲身到田地间探访的许莫负当咸阳的眼睛。

——你最好能随时听见。

许莫负开口道：“哥，我们继续登记吧，别让后面的百姓都等急了。”

于是，二人开始有条不紊地工作起来，一人写一人问询，这一列的效率渐渐比隔壁的几列都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