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鲛歌（1/1）
得了一个活人为伴，许莫负心里顿觉畅快多了，漫长的旅途顿时变得没有那么苦闷。
不能怪许莫负歧视陶俑，只是陶俑真的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一但问到什么他们完工前工匠没跟他们絮叨过的事，就会开始重复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怪慎人的。
阿离的弟弟阿合就是其中之一，他的话题总是围绕着秦国的战争，围绕着成父的那场惨败，一但脱离战争议题，他就会流下血泪重复自己凄惨的死状——大约是那位叫做庆的工匠在雕刻死掉的独子时，倾注了太多感情的缘故。许莫负不是没有同情心，但是每次看到他那双浸血般压抑的眼睛，都害怕地把阿离拉出来挡在身前。
阿离算是所有陶俑中最会聊天的一个了，问到不知道的，还会乖顺地道歉，最得许莫负欢心。可她也终究有太多不知道的事。
雒姝就不一样了，她来自南越之地，那里有着自己的巫祝体系，雒姝便从小接受着雒越大巫祝的教育。和雒姝交流起来，不仅能让许莫负巩固自己的方术知识，还能学到些奇怪的小技巧。
两个孩子没两天就找到了娱乐方式——投壶。投壶输了的人，就要讲一个对方不知道的知识点。
许莫负短手短脚，雒姝从未练习过，倒也输得你来我往，不亦乐乎。
今天的投壶，雒姝第一局便输了。
“你们华夏人都很好分辨，因为你们都有一股子下雨前的土腥气。”骆姝随后将自己的手凑到许莫负面前，“你再闻我，是不是有一股又苦又涩的草药味儿？”
确实如此，但很淡。但许莫负没想到自己身上会有如此味道。“你们雒越一族莫不是动物变成的吧，鼻子这样灵。”
“非也，非也。”雒姝学着许莫负讲的老夫子的样子，摇头晃脑地说道，“是你们华夏人用的熏香太多，闹得鼻子不好使啦。返璞归真才该是正途。”
“谁说的！”许莫负不甘心地又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我现在能闻到一股很浓的鱼腥味，你刚才没说，肯定是没闻到！你才没有我鼻子灵。”
雒姝不屑一顾：“我们可是在海上，当然会有鱼腥味了，我都已经习惯了。你今天才闻到，说明你鼻子不灵！”
然后，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两个人又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之前确实没闻到过……”
“今天似乎鱼腥味格外浓！”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跑到甲板上。
阿合看到主子出来，便秉明了现在的情况：“君侯，海雾已经起来了，船长马上就准备掉头前往东海，停靠钱塘县。”
两个女孩子兴奋地看着浓郁的雾气聚集，原先清晰可见的太阳也逐渐被水汽笼罩了。海雾将船队慢慢包裹，船只好像穿梭在云海之中，扑面而来的是愈发浓厚的水珠。雒姝伸手将许莫负脸上凝结的水汽抹开，两个女孩子没来由地咯咯咯笑作一团。
海雾渐渐变浓……
几束明亮的光突然打到了海面上。
隐约间，一阵美妙的歌声从海底弯弯绕绕地传来。这些歌声清亮高昂，是人间不曾听闻的天籁。许莫负听不懂词句间的意思，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变得有些轻飘飘的，像是上一世临死前的那种感觉……
船上陶俑化成的人们，便拖着沉重的步子，情不自禁地朝海中走去，好像被催眠了似的。
雒姝先是狠狠掐了许莫负大腿一把，而后大喊道：“是鲛人！千万别听她们唱的歌！”
雒姝对自己有些自信过度了，在确定许莫负已经清醒过来后，她立刻冲上前去，想把走得太近的水手拉回来，但很快，她在看到声音来源后也沦陷了。
“呜呜呜，美女姐姐，美女姐姐，美女姐姐和我贴贴……”
雒姝又哭又笑，一时模样有些滑稽。
许莫负虽然觉得自己不至于被同性的美貌诱惑，但还是谨慎地没有靠近船舷，而是赶紧想起了办法。
虽然沉醉于欣赏音乐而被迷惑的人，走路的速度并不算快，但是时间不等人，阿合那个傻小子已经快把脚踏出船舷之外了。
不管了，决定把陶俑先收纳进鸣雌宫去在说！
许莫负飞快跑到船上视野最好的高处，这里能关注到所有陶俑的动态，也——
也能看到半浮出海面的鲛人。
鲛人们也注意到了船上这个唯一清醒着的人，歌唱的同时将目光都聚焦到了许莫负的身上。
她们的肌肤看起来白嫩光滑，吹弹可破，上面还闪闪地反射着波光。绸缎似的的长发垂泄于身前，也像她们的皮肤一样透出令人沉醉的光泽。
即便相隔有些距离，许莫负也能看得出她们柔和的五官长得甚是精致。如若她是男子，此刻恐怕已经沉醉得无法自拔了吧……
鲛人们的迷醉歌声从四面八方穿透许莫负的耳膜，她使劲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摆脱影响，然后手起玉落，动初爻，地雷复。
海面一下子恢复宁静。
阿合还保持着一只脚踏出船舷，跨坐在栏杆上的姿势。他有些茫然地抬头四顾，然后被清醒过来的雒姝一把拽了回来。
刚刚从被迷惑中清醒的陶俑们都是一副一脸懵逼的表情。
船长是最快反应过来的，立刻招呼水手们继续调头，前往东海海域。
许莫负把文王八卦玉收好，跳回到甲板上。雒姝赶紧抓住她的袖子问：“怎么刚才大家都被迷惑了，这会儿又好了？”
“可能是因为我也唱了首歌吧。”许莫负大言不惭地说，“她们自觉自己的水平无颜以对，就落荒而逃了。”
“这么厉害，那你能不能让我听一下啊！”雒姝很好糊弄，一双眼里充满了崇拜。
“那不行的，你瞧，鲛人们这样的水准就迷惑住了你们所有人，要是我再唱歌，你被我迷住，把你们百越所有的巫祝秘术都倒干净了可怎么办？我们华夏人讲究的是一个做君子，我不能光顾着自己炫耀，不顾及你的隐私呀。”
雒姝一想，的确是这个理。“莫负，你对我可真好。”
“那必须的。”许莫负觉得，小朋友真的很好骗，“不过我刚才跟鲛人们飙歌飙了半天，现在有点累了，要回房间休息啦。”
雒姝从善如流地同她告别，叫阿离来送许莫负回去就寝了。
许莫负掂了掂手头的文王八卦玉，心里发愁：自己往后一回去看书，难道都要先经历一番这群鲛人的歌声魅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