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东渡扶木（1/1）

始皇帝二十八年，芝罘岛。

照虚岁算，许莫负今年也三岁了，但在即将东渡的队伍里，仍然是年纪最小的。

为了能蹭到徐福东渡这条明路，许莫负要求父亲许望上书始皇帝，言明泰山封禅后，皇帝如若亲临渤海芝罘岛，便可见到仙人。

这是上一世确凿发生过的事，并且， 在准备出海的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许莫负找到了齐地沿海的方士所记述的书籍，知悉了此种景象常于夏日晴朗天气中出现，齐人通常称之为“蜃景”。

果不其然，嬴政对许莫负的话深信不疑，在芝罘岛看到蜃景时，毫不犹疑地认为那便是仙境。徐福也一如前世一般，上书告知始皇帝，海上有蓬莱、方丈、瀛洲三仙山，自己可前往获取仙药。在获取第一批赏赐出发后不久，徐福也如记载中一样空手而归，言明仙人不愿为此薄礼献出仙药。

始皇帝便俱照徐福要求，增派童男童女3000人，及工匠、技师、谷物种子，令徐福择吉日再度出海。许莫负早就安排大哥带自己来附近旅行，方便接洽骊山灵赠与的人马物资，得知消息后，她便趁此机会上书，说自己已准备好船只行囊，希望跟随东渡的船队出海，拜学于仙人门下。

始皇帝欣然同意，看到许莫负的诏书后，似乎也受到启发，顺手便安排随行的公子将闾与公子高带领一众官吏同徐福一道出海。始皇帝的意思是，穆公的贤臣由余曾说过，日出之地亦有民众与沃土，两位公子如若能寻到扶桑木所在，使秦疆土东至，岂不美哉。

和许多内陆人一样，嬴政其实对大海有着一种没有由来的痴迷，所以上一世多次东巡来到海边。那个时候他总是会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痴迷地想着，也许这就是他统一六国最大的报偿。秦国的历代国君，见到渭水涨汛便已赞叹不已，而他，能够亲眼看到海浪波涛汹涌，起伏不定。海，这个平稳中暗含着凶险的巨兽，和他虎狼之秦何等相似啊！

如果自己这两个儿子能够在后世所说的瀛洲扎根，那么也许自己有朝一日，也能亲自乘船东去，歆享天地间最广阔无垠的自由吧。

此时亲自站在甲板上的许莫负，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感受。

她乘坐的船只，骊山灵说，是四年前越君降秦时献上的，已经被翻新加固过。善于制船的国家无非齐国与早已对楚称臣的越国，这两个国家制造的排船坚固牢靠，常用于往返水路运输粮草兵卒。但就是这样的船只，还是让许莫负感到颠簸不已，头昏脑涨。

海上的风浪极大，即便他们仍处于近海，许莫负仍旧觉得自己每走一步，脚下的甲板都会改变一次高度与斜度。本来身体就还未长至适用期的许莫负不敢在外面多加停留，只目送始皇帝威严的仪仗消失在海岸线后，便赶紧钻进船舱里了。

即使坐在床榻之上，将双脚悬空，许莫负仍旧能感觉到脚底板传来变化的压感，大约是颠簸的船只让她的大脑误以为自己仍旧站在甲板上吧。

船舱中暗无天日，也不可能点油灯蜡烛之类的明火照明。许莫负叹了口气，这样的日子还得熬上一阵子。

骊山灵安排的船长说，等船队再往东北走一些，清晨和傍晚便容易起海雾。许莫负所在的船只，本就位于船队末尾，等到雾气起来时，相隔两百丈外便什么也看不清了，正是脱离船队的好时机。之后，他们再取道向南，登陆越地，沿钱塘江向西进入章郡，在那里，许莫负一行人就需要悄悄走陆路前往黟山了。

而现在，许莫负要做的就只有等待。

她无聊地把玩着身边唯一熟悉的物件——那块文王八卦玉——呼唤着骊山灵出来聊天。

“怎么样，我安排的船只不错吧？”令许莫负感到意外的是，骊山灵那个大忙人居然在线。

——挺好的，就是这些人我还不熟，也不想花钱养着。等我到了老师那里，你就把这些人收回去些个，给我换些好看的筹算蓍草就行。

“你看起来是一点都没准备认识他们。”

——下人而已。要是我记住了他们的脸和名字，最后要杀他们可不一定能下得去手。

“你最好还是认识一下。相信我。”

许莫负正想说，我不需要，你不用替我决定，就看见一个打扮素净的侍女走进了船舱，朝自己行了个大礼。

“奴婢阿离，见过君侯。”

许莫负定睛一看，不错，这模样确实是之前在鸣雌宫见到的那个舞俑。

——好家伙，你给我拨的这群人是陪葬的陶俑？

骊山灵咳嗽两声：“咳咳，是啊，这不是看你当时挺触动的嘛……我还把她弟弟也找着了，也派到了你船上当水手。你要相信陶俑是最靠谱的，比人可信任的多。要是嫌人多，对着他们使用你的文王八卦玉，动初爻作地雷复，也就收回你的鸣雌宫了。”

许莫负笑道——好一个复卦，原是这样用的。

她思忖着，原先竟然没有想到过，日后看来可以自己试验一番，看看各个卦象都能怎么变动，各自均有什么功能。

“我都告诉你这些了，还请你答应我一个要求。”骊山灵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扭捏，也不知道是在害羞什么。

——你得先告诉我是什么，我才知道能不能答应呀。

许莫负才不踩坑呢。

“君侯，你愿不愿意，替我看一看海上的风景。”骊山灵满是憧憬，“因为下属总阻拦我，我从来没有机会登船出海，实在是不知道那是一番怎样的滋味。”

——很颠，出海前始皇帝请我吃的山珍海味都快吐干净了，全白吃了。

许莫负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唉声叹气。

“那你看得到太阳吗？我听说，太阳从海底下升起，那在海上应当能看到更大的太阳吧？”

许莫负回想了一番——那倒并没有，似乎是同样大的，只是海面似乎没有尽头，不知道古人说的汤谷会是怎样的。这次行程，两位公子应当有机会看到吧。

骊山灵的声音似乎有些懊恼。“可惜我没办法和那两个公子联系，还得等他们的消息。”

许莫负正想开口安慰骊山灵两句，却听到甲板上一阵嘈杂的喧闹声。

——一会儿再说，我这里似乎有了意外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