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鸣惊人（1/1）

与此同时，温县。

赵高几乎是带着恶趣味的想法，让许望把女儿许莫负传进来。

真金不怕火炼，若是此番证明许莫负不过只是会一个字，赵高便可以此为理由多多推脱来往温县的事务了。李斯那厮说是嬴政只信任自己所以派自己前往，谁知道他们君臣两个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毒药。

赵高和颜悦色地开口对许望道：“令爱既有如此神通，携文王八卦玉出生，又开口极早，听闻许赵氏日夜诵莫负以卜筮之书，高还有问题想要请教一番。”

许莫负是谁呀，上辈子她活到老学到老，足足八十来岁的知识积累，还怕一个小小寺人？

更何况，许莫负这会儿刚刚睡醒，战斗力正旺盛着呢。

许莫负用她奶乎乎的声音回应道：“中车府令但说无妨。”

原本还在担心女儿受折辱的许望夫妇顿时放下心来。

赵高略略有些惊讶，来信中许望仅是将女儿会说话一事夸得天花乱坠，足有二十五枚之多，仔细看来只是会说一个“娘”字。而余下的三十五枚竹片，许望全在畅享许莫负未来可能拥有的神通，简直惹人发笑。赵高未曾想到，这小女孩的进步竟是如此之神速。

赵高对聪明人是不讨厌的，只是这许望，着实聒噪。想到嬴政如此看重许莫负这个小婴孩，赵高还是柔下语气，用自己能想到的最简单的措辞，说出了一个极为刁难的问题：

“朝堂之上群臣争执不休，有人说应当迁都至中原城池，有人说应当承袭祖制定都咸阳，不知许神童作何想法？”

许望倒吸一口凉气，这问题与卜筮何干？赵高真真是害死人也。

许莫负却回报以微微一笑，这可难不倒她。就是这一世秦国朝堂的争执怎么还退步了这许多，这种理所当然的问题都能吵？

上一世，许莫负也是百日便会开口说话，据母亲说父亲炫耀了许久，但上回朝廷派来的只有赏赐，这回却平白多了几分刁难。想来，赵高这个变数不管得势失势，总归带不来好事。作为老牌杠精，她不想在这种口舌之争上失利。

“中车府令可曾了解过秦魏河西之战？”许莫负自信发问。

赵高惊讶地挑起眉毛：“自是听说过，但高专攻律法，其中精妙，还请许神童赐教。”

一时间，许望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自己仍在襁褓中的女儿，怎么一夜之间那么会说话了？他狠狠掐了两把自己的大腿，痛得很，这不会是正在真实发生的事吧？

许莫负丝毫没有理会在座所有人的讶异，一口气说了起来：

“秦都九迁，前八次均是向东靠近中原，虎视六国。大秦迁的倒数第二个都城栎阳，便是所有都城中最东边的一个。”

“栎阳，北却戎狄、东通三晋，献公自泾阳迁都于此，镇抚边境，伺机吞回河西失地，一血百年国恨。此时魏国已深入河西，并筑长城，自郑滨洛以北有上郡。秦国命运可以说是来到了决定性的一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出师未捷，献公含恨而逝，其子孝公布德修政，变法强秦，终得围襄陵、据安邑、破固阳，河西失地尽数收回。”

“如果是中车府令，打完河西之战，还会继续立都栎阳吗？”

许莫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如果赵高原先还只是对许莫负的词汇量感到惊讶，这会儿已经是对这个孩子感到震惊了。如此的历史储备，对于一个不过刚满百天的孩子来说，属实是有些夸张了。他开始变得感兴趣起来了。

赵高带在身边的记录员则疯狂刻字，刀笔快得都要磨出火星子了。

许望更是瞠目结舌，他不是一个喜欢历史的人，也没有和女儿聊过这些，叫婢子念的书里也没有历史书……他的女儿，莫不是什么神女转世？不然，怎么会携文王八卦玉而生，才满一百天就能侃侃而谈至此？

只有赵姜喜气洋溢于言表，她是所有人中最信任女儿天赋的。此刻她正在心里沾沾自喜，自己生了一个顶聪明的女儿，光听听司马娥念书就能举一反三、融会贯通，这聪明一定是随了她。只可惜，许莫负出生便注定是秦人……她说起三晋，就像是说起陌生人一般毫无感情，赵姜未免叹惋。

赵高沉吟片刻，还是决定发挥自己惯来的捧哏角色：“赵高不才，如若当时是高主事，或继续固守栎阳，以待东出。”

许莫负想点头，但碍于自己仍被裹于襁褓之中，只得作罢。

“中车府令未曾深入了解过栎阳周围的民生交通，作此结论也是正常。”

“栎阳乃经济窘迫之时所徙治，都城狭小，难以容身。城外地瘠民疲，粮草俱乏。又无高山大川，远渭水而迢函谷，可谓四面受敌，易攻难守。”

“况且，栎阳离三晋过近，虽则方便东出，亦给予六国野心可趁之机。是以背水一战定下国本后，冒险就不再可取了。”

“咸阳则不然，南扼渭水，北固九嵏，临丰镐而望终南，被山带河，形势便利，物产富饶，历史悠久。左据赵之西南，右传楚之鄢、郢，膺击韩、魏，是一处交通要塞。”

“孝公由是听从商君建议，自栎阳西迁至咸阳。余后五世，惠文王破合纵，武烈王据三川，昭襄王并巴蜀，孝文王广施仁，庄襄王绝周室，光美甚！”

“如今天下初定，黔首疲敝，六国贵族仍蠢蠢欲动，如若学老祖宗们向东迁移，根基不稳，只会在贸然间置陛下于险地。八百里秦川，进可攻退可守，荀卿也说，都据咸阳，便可'威动海内，强殆中国'。”

“更何况，陛下起家咸阳，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

许莫负舌头一快，把自己忘年交贾生的得意之作脱口而出了。还好，这会儿子贾谊还未曾出生，反正自己说出去的话最后也是用给嬴政，作为后生，他大约不介意自己的文章被呈给他师父（张苍）的师兄（李斯）的上司（嬴政）……

算了算了，以后迟早要完整剽窃他那篇《过秦论》劝谏秦王呢。

许莫负突然生出了极大的歉疚，贾生这孩子直率，就因为文帝半夜虚前席问的是鬼神而不是苍生，就心生失望之情最后抑郁而终，走的比她这个老太太还早。现在，她一个靠鬼神吃饭的相士还要白嫖他的心血之作，去劝另一个信鬼神的皇帝……

许莫负突然的沉默，让赵高找到了新的问询方向。

他决定探个究竟，这神童究竟有没有许望声称的那许多神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