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哑婆不哑（1/1）

哑婆开口说话了，大宝很开心。因为大宝知道，她根本就不哑，她一直都可以说话。多少次深夜，她梦里喊着救命，也喊过爹娘，说的更多的是“孩子他爹，对不起！”

每逢这时候，大宝总是紧紧把她抱在怀里，安抚着她，她沉沉睡去的时候，大宝却没了睡意。他恨不得把瑞平揪起来，狠狠抽上几个耳光，恨不得杀了他。但，他什么也没做，瑞平毁了哑婆的一生，也毁了他的一生。他却只能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听哑婆的声音，而白天不哑婆就装作哑巴。

一个人可以几十年装哑，那是怎样的隐忍和痛苦。大宝明白，哑婆宁愿装哑，也不愿意说话，是因为刻入骨髓的耻辱感。那种耻辱让一个十八九岁的新媳妇觉得无颜面对所有人；那种耻辱让一个良家妇女觉得丢了贞洁不清不白；那种耻辱让哑婆羞于启齿。于是宁可装作哑巴，一装几十年。如果不是大宝生病，医生把她逼急了，恐怕今生她再也不会开口说话。尽管，大宝一直都知道她会说话。

哑婆不顾一切地要跟着去兰州。这次，根茂没同意，他说，您在家好好的，我和二叔一定会想办法治好爹的病。您就别去了。他怕娘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到兰州还得腾出手照顾娘。而且美云要跟着去兰州，家里孩子们也需要娘留下来。

哑婆没有坚持，她知道，她去了也帮不上忙。

哑婆会说话的消息传遍赵庄村。最惊奇的是赵栓住媳妇儿。她不顾年老体弱，拄着拐杖，颤颤巍巍来到大宝家。“喜凤，喜凤，你在家吗？”

哑婆从屋里出来，急忙上去搀扶着她：“婶子，您，您咋闲了？”

栓住媳妇儿一连串咂舌，“他们跟我说你会说话了，我还不信，原来，你真的没有哑啊！”

哑婆点点头，她知道这个婶子之前和娘有些过节，大概还是因为自己的事情，虽然现在娘不在世了，但她也没想和栓住媳妇儿有更多的来往。

“现在我那可怜的侄女也死了，你可以告诉我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这老太太打听了一辈子消息，都这一把年纪了，还闲不住。

哑婆摇摇头。如果愿意说她还能装了这么多年的哑巴，就是难以启齿啊，这个婶子咋这么不省心？不是看她一把年纪，哑婆这就把她逐出门去。

然后，任凭她再怎么问，哑婆干脆又开始装哑巴了。

赵栓住媳妇儿无奈，拄着拐杖，抬起她那解放小脚，颤颤巍巍地走了。

其实，八十多岁的栓住媳妇儿并不全是为了打听消息而来，她也有一个隐藏在心底很久的疑问，那就是，当初她把自己的亲侄女说给瑞平，是不是被瑞平他娘骗了。按照腊梅家当时的条件，瑞平他娘是不可能看上的，没想到她轻而易举答应了，然而不久就发现根发的事情，为这事，她还被瑞平他娘搧了一个耳刮子，她可是很久都没敢出门见人呢。但这事一直憋在她心里，她觉得瑞平他娘太有心机了，自家儿子出了事情，就赶快结婚掩盖，而她现在特别恨自己不开眼，只看到眼前那点蝇头小利，上赶子把腊梅嫁给他，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可怜的腊梅，这辈子也是个苦命人！

如今瑞平娘死了，腊梅也死了。喜凤又不愿意说，她这满心的疑问难道要带到坟墓里？她在哑婆家门口停留了一会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转身去了瑞平家。

瑞平正在门楼底下发呆。这是老虎常年坐的地方，如今，老虎去了养老院，他竟不习惯这空空的门楼底下了。看着栓住媳妇儿颤巍巍走过来，他起身喊道：“姑。”

栓住媳妇儿没理他，径直往家里走，瑞平急忙跟上去扶住她：“姑，你有啥事儿？”

进屋，坐定。栓住媳妇儿开口了：“瑞平，现在只有你能回答我的问题了。”

瑞平感觉她今天奇奇怪怪，笑道：“啥问题啊姑，这么一本正经地。”

栓住媳妇儿说：“当年，是你欺负了喜凤，对吗？”

瑞平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显然被戳到了痛处。“谁跟你说的？你翻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有啥意思？！”

“这么说，是真的？不是喜凤勾引你，是你欺负了喜凤？”

“姑，这事儿都过去几十年了，你提它干什么！”瑞平不置可否。

“我就想知道是不是你娘骗着我把腊梅嫁给你！”栓住媳妇儿至今也还愤愤不平。

“没有的事！”瑞平矢口否认。“我和腊梅是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谁骗谁了？”

“那根发咋回事儿，你跟我讲讲。”栓住媳妇儿不依不饶，今天一定要弄清楚，否则死不瞑目啊。

“根发咋了，他是大宝的儿子。”瑞平继续装傻。

“大宝的儿子，咋像你呢？”

“我哪里知道！”瑞平开始生气了。腊梅都死了，你这姑姑还这么刨根问底的，腊梅都没有让他这么难堪过。

栓住媳妇儿耗了半天，瑞平也没给她什么答案。不过，这件事，她凭猜想也能知道个大概，多半是瑞平趁着喜凤不注意，欺负了喜凤。据说，那年，喜凤在井边打水摔了一跤，就哑了，多半和瑞平那小子有关。

看着栓住媳妇儿，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了，瑞平的心头长长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