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师妹x师兄(11)(1/1)
裴若游望向窗下的兰花。
日日以灵药灌溉,一株寻常的兰花开得格外动人。
青狐察觉到他心绪不佳,毛茸茸的尾巴蹭过他的掌心。
裴若游垂眸,目光落在那碗凉透了的药汤上。
知道先天的体弱药石无医,所以厌倦了日复一日的灵药。
他探手,端起白瓷碗。
褐色的药汤入口,滑过喉管,清晰的苦味涌了上来。
灵气游走于血脉,又很快溢散开来,仿若没有存在过。
明明于修行很有天分,然而这具身体似乎只能容纳很有限的灵力,更多的,尽数留不住。
所以这一生,注定止步于金丹。
白鹤盘旋于结云庐的上空,似是安慰。
鹤是高傲的生灵,却因为他曾以谷雨治愈其受伤的尾羽而亲近于他。
这十数年光阴,以医问道,治病救人无数,为何独独不能救自己?
飞舟不过半日便能到骊城。
而他只能透过窗棂看向天际。
如何甘心。
*
临近元夕,骊城里越发热闹。
死去的人终究是少数,并不会影响大多数人的生活。
一行人沿着长街往城主府中走,沿途所见,皆是喜庆的繁华。
这也是卢远鸿觉得可以隐瞒的原因——凡人碌碌,皆只忙于自己的生活。
忽而前方传来哭嚎声。
“儿啊!我的儿!”
漫天的白色纸钱飞扬,披麻戴孝的人撕心裂肺。
做生意的摊贩探着头看,低声说了声“可怜哦”。
“二位仙长,这户人家是城中富户,他们家中的幼子便是死于妖邪手中。”卢远鸿道。
白幡在北风里瑟瑟,新春的喜乐霎时间烟消云散。
“几时死的,如何死的?”谢玄暮问。
卢远鸿一愣,正欲细想,前方的声音愈加嘈杂了起来。
“是你女儿害死了我儿子!”尖利的斥骂响起,“还想把她带回家?想都别想,她就该替我儿子的牌位守到老死,该去阴曹地府里伺候他万万年年!”
“我好好的女儿,她嫁到你孔家,立刻便死了男人!她做什么要受这样的孽?”
卢远鸿终于组织好了措辞。
“这家人的儿子是七日前死的,成亲那日,身首异处。新娘则是晕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
谢玄暮放眼看去,白衣的瘦削女子正被人拉扯推搡。
一边是她悲痛欲绝的婆母,一边是她心焦的父母。
“前头,死的也都是新郎?”谢玄暮问。
卢远鸿正要和他们说这事,没料到谢玄暮先猜了出来。
“这正是蹊跷的地方。死的皆是将要成亲的男子。十二月的黄道吉日多,挑日子成亲的人也多。没料到接连五个新郎官都横死,不过,新娘子也去了三个。验尸的仵作……也死了两个。”
骊城很大,城东的白事影响不到城西的喜事。除却死了人的家里,寻常百姓其实并没有把这些事情太当回事。
谢玄暮看着那个垂泪的女子,心中一哂,新郎和仵作或许都死于邪气,但新娘就不一定了。
身侧,白露凛冽的寒意荡开,惊得卢远鸿脊背都弯了下来。
谢玄暮望向朝笙那双琉璃般的眼睛,知道剑痴师妹是动了怒。
“叫人把他们分开,我要问他们点事情。”
谢玄暮语气淡淡,卢远鸿以为他厌烦看这样的闹剧,忙不迭点头,让侍卫赶了过去。
两家人分了开来,那披麻戴孝的女子被自己的父母搂住,终于没站在那黑漆漆的棺材旁。
白露的寒意瞬息便收敛。
虽容易炸毛,但——还挺好顺的。
剑修某种意义上也算省心。谢玄暮忍不住这样想。
朝笙的声音忽而响起:“你在帮她。”
谢玄暮漫不经心:“怕你闹了这场丧事,到时我又要收拾烂摊子。”
诛邪是天职,然而除此之外,谢玄暮并不希望朝笙沾染太多俗世因果。
朝笙却说:“我知道的。”
谢玄暮俯眼,望向师妹认真的神情。
她有一颗澄明的剑心,却不能洞明细微的人心,因此活得格外随心所欲。
方才说出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不知为何,比谢玄暮听过的所有赞美恭维都动人。
他没再说话,嘴角却轻轻勾起。
偶尔也希望,她知道得多一点,再多一点。
譬如此刻。
*
两家人很快被带了过来。
死了儿子的妇人见到城主身旁有两个玄门打扮的人,猜测应是青云宗派了弟子过来。
一双老眼早就哭得发胀,转眼又落下泪来。
“仙师!替我主持公道啊!我那儿子被害死在了新婚夜。”她哭得切切,指尖一转,对着那披麻戴孝的年轻女子,“定是她招惹了什么晦气东西!不然为何死的只有我儿?”
那女子垂着头,默不作声地躲在父母身后。
谢玄暮看向那女子,道:“新郎死前,可有异状?”
女子瑟缩了一下。
她父亲低声道:“妙娘,你只管同仙师说,必不会叫你白白受冤屈。”
妙娘这才开了口:“我……我也不清楚。
妙娘的声音哑得惊人。
“七日以前,本是我与柳郎的喜事。我在新房里等他。红烛照着,他喝了好些酒,摇摇晃晃地进来。”
“他用喜秤挑了我的盖头,红着脸冲我笑。我怕他醉得太难受,想让他先喝一碗解酒汤。”
“结发合卺,什么意外都没有。可突然他就不省人事了,我怎么唤,也唤不醒。再醒过来——”
她哽咽着道:“再醒过来,他便——已不在了。”
身首异处,剜心而亡,死得极为痛苦。
她的婆母按捺不住了:“必然是你害了他!你招惹了什么脏东西!害了他!”
“本来八字也不合,是他非要娶你!是他非要娶你……我和他爹才点了头!”
妙娘眼泪汹涌,失了言语。
城主也说,柳郎死时浑身都是邪气。她是个凡人,并不懂得修道者口中说的这些。
可他们确实八字不合,而她在出嫁前才生完一场病——也许,真是她不吉利……
淡金的法阵骤然亮起,落在妙娘的身上。她怔怔望着仙家术法,局促得不行。
符文流转,灵力荡开,原本焦灼的人只觉得心清目明,
朝笙记得,雪夜时,谢玄暮便是用这道符文清醒了村民被如意鬼母影响的神智。
其实只消一眼,就知道妙娘确确实实是个毫无灵力邪气的凡人。
在场的人都被这般神通慑住,便见那仙师淡声道:“她并未被邪气附身,此事确实与她无关。”
披麻戴孝的妇人愣愣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谢玄暮不欲多言,他望向城主:“其余的人,都是一样的死法吗?”
卢远鸿回过神来,忙道:“都一样。皆是身首异处,剜心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