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师妹x师兄(10)(1/1)
他静静地看着掌心的人偶,感觉心里软塌了小小的一片。
似乎一霎之间,光阴流转。谢玄暮站在时间的这一头,看到另一端小小的朝笙。
修行岁月长,十年不过眨眼。
可这十年里,勘炼气,入筑基,成金丹,都是与她一起。
青梅竹马不为人所提及,人皆说是他们是青云宗三绝,是问道路上的对手。
谢玄暮眼睫微颤,放下了人偶。
欲盖弥彰一般,他又重新拿起了刻刀。
刀锋转动凿刻,青年盘腿坐于长廊上。
木屑落满了膝头,谢玄暮刻出了自己小时候的模样。
放在朝笙的人偶旁边——私心更昭然若揭了。
他默不作声,拧着眉头,开始回忆小时候的裴若游。
扎着个圆髻,杏仁眼总是有很温和的弯弧。薄唇,下巴微微有些尖,这是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
平心而论,裴若游一直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孩。
乖巧,安静,温和。
但待到他们长大,某一天就心照不宣疏远了。
谢玄暮将三个人偶依次排好,打量了一会儿,犹觉有些不够。
大师兄掸去满身的木屑,又刻出一个苏珏,刻了星津星渚,到最后,那些稍微相熟的弟子通通被青云宗大师兄刻了出来,朝笙的小人偶混在其中,一点儿都不明显。
天色熹明,谢玄暮扭头,人偶已经排满了回廊的一角,若他再刻几个长老,都能开启护山大阵了。
“……”
谢玄暮将刻刀收进了袖里乾坤,又让傀儡把人偶都收进去。
安静了一整夜的傀儡终于又动了起来。
“师妹!师妹!”傀儡人的大嗓门一如既往,嚷嚷着去拿人偶。
谢玄暮长眉微挑——或许声音的法阵需要改良一下了。
他面不改色,从傀儡人手下捞走了“朝笙”,任它们抱着其他的人偶去了库房。
衣袖翻转,谁也不知,青云宗大师兄的乾坤之中,藏着一个小小的私心。
谢玄暮重新将扳指戴上。
日光透过晨雾落在他身上,他起身,入内室换了一身衣裳。
清晨的青云宗很热闹。
长老们往北辰峰灵犀宫赶去——炼气、筑基的弟子都要在灵犀宫学习基础的术法。
各峰的弟子早已经等在了课堂。
除了——明光峰的剑修们。
紫微台周围聚满了抱剑的猴。
紫微台上,蓝衣的少女看着摔落身前的弟子,道:“你刚刚若用青莲剑法第二式,便能挡住我劈来的一剑。”
弟子哭唧唧地握着手里的剑,心想刚刚手都被都白露冻住了还怎么反抗。
但是挨师姐的打是明光峰光荣的传统!
底下一片嘘声,他疯狂点头,态度十分端正,让朝笙心下略略满意了些。
“下一个。”她挥了挥手,让这个弟子下去了。
“我来!”
“该我了!我三天没挨师姐的打了!”
“我七天了!”
争执之中,有人直接御剑而上,一个翻身,华丽的降落在紫微台上。
来的是个将要结丹的弟子,自觉应该能和朝笙打个有来有回。
“师姐,请赐教!”声音从容爽朗,眉眼风流恣意,是一副极好的皮囊。
朝笙对他有印象。
胡九微,修多情剑的。据说祖上有九尾灵狐的血脉,因此有种莫名其妙的魅力,拔剑时总能让师妹们短暂喜欢他几分钟。
朝笙望向那把镶满了灵石的剑。金色的剑身上,居然还刻了“情深不寿”四个字。
剑痴不解。
剑痴拔剑。
剑痴将他掀翻台下。
“胡师兄!”
师妹们的惊呼此起彼伏,这位胡师兄撑着剑站起来,洒脱对朝笙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受教了,师姐。”
猴子们吱哇乱叫,嚷着“这算什么剑修”,师妹们赞叹他败不馁的风骨,朝笙没眼看了。
——男怕入错行,或许合欢宗更适合他。
她剑尖一点,又挑了个筑基巅峰的师妹。
利刃相接,寒光闪烁,两股凛冽的剑意在紫微台上撞开。
这一次,朝笙丝毫不留手。
谢玄暮来的时候,紫微台下已经龇牙咧嘴倒了好些剑修。
他的师妹宛如串糖葫芦似的,戳完一个,又戳一个。
“周长老说,剑修们再不来上他的卜课,他就要给明光峰下咒了。”
其余峰的授课长老拿剑修们最没办法。从云游四方参剑的徐不意,到揽云宫里洒扫的小童,眼里统统都只有自己的剑。
朝笙:“周长老是谁?”
谢玄暮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
他忘记了,朝笙先前也不怎么去灵犀宫上基础的道法课。
所以学不会法阵实在很正常。
总之上行下效,终于,明光峰漫山遍野都是管不住的猴。
“逃课的扣光月例的灵石。”
但大师兄自有妙计。
“现在补上,只扣一半。”
剑修们默然一瞬,然后本命剑纷纷腾空,蜂拥向北辰峰灵犀宫。
紫微台顷刻便空荡荡了。
谢玄暮望向朝笙按剑的手,疑心她是否又会一剑斩来。
然而师妹眨了眨眼,诚恳提问:“我现在把以前逃的课补上,可以多发点灵石吗?”
“……”谢玄暮感到深深的无奈,“你赢的灵石呢?”
白露荡开轻逸的灵气,谢玄暮知道答案了。
“去议事堂。”青年点开传送法阵,“骊城出事了。”
谢玄暮是一刻钟前接到的消息。
那两个邪气驱动的傀儡实在令人印象深刻,春祭越来越近,他却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骊城或许出了不小的乱子,不然,并不需要让两个金丹巅峰的弟子去议事堂。
身侧忽然出现一个沉蓝的衣角,朝笙踏在流转的符文上。
自紫微台上见星回之后,她对法阵的兴趣又多了几分。
谢玄暮微微垂眼,看到剑痴露出了孩子气的好奇神情。
他不动声色,将法阵扩得更大了些。
议事堂里,长老的神情都很凝重。
“你的意思是,十二月以来,骊城已死了十人?”
刚踏入议事堂,谢玄暮便听得长老沉声反问。
“原以为是意外。”骊城城主卢远鸿感受到了长老身上的威压,有些心虚。
卢远鸿年轻时也踏入过修行,他拜入青云宗,修行十年,仍为炼气,这才重新入了凡尘。
故而在他治下,青云宗与骊城的联系一直很紧密。
“但没料到,死的人越来越多,沾染了尸身的仵作也都死了。”
“我看,尸身上绕着的像是邪气。”卢远鸿有些后怕。
若是意外,死便死了。芸芸众生,离苦有常,不算大事。
但若是因妖邪而死,就不是他可以隐瞒的事情了。
“你什么时候发现是邪气的?”
忽而一道女声响起,声音若寒泉。
卢远鸿犹豫了片刻,他看出来,询问的人样貌虽年少,却是个修为很高的剑修,遂交待了:“半月以前。”
朝笙神色渐冷——所以那两只邪气驱使的傀儡也不是什么偶然。
“因担心误了春祭,才耽误了报上来。”
骊城那么多五湖四海的修士,为了这场春祭而来。本就富庶的城池因此而愈发繁盛,卢远鸿实在舍不得因为几个凡人的死而耽误了城中的生意。
“愚不可及。”
谢玄暮的声音带着薄怒。
卢远鸿晓得这是青云宗掌事的那位大师兄。
他擦了把冷汗,诚心诚意道:“是我思虑得不周到。还盼请宗门襄助。”
无论有没有春祭,凡人因修士而死,青云宗都不会坐视不理。
长老知晓兹事体大,略一沉吟,便做了决定:“玄暮,朝笙,你二人随卢远鸿去骊城,务必在上元节前解决此事。”
上元还有十七日。
青云宗的智囊与杀器都派下去了,长老觉得这件事会十分妥当的解决掉,
卢远鸿有心活跃气氛,笑道:“骊城的酒酿圆子十分地道,二位仙师届时可要尝尝。”
然而朝笙递来冷冷淡淡的一眼。
谢玄暮明白她的心思。
枉顾人命之人,若非此番有要事在身,实在不必要去相交。
“走吧,师妹。”青年的声音温温淡淡,带着安抚。
朝笙一怔,仰面看他,发觉他桃花般的眼中有奇异的温柔。
这可是那个总和她较着劲的师兄。
她摁着白露的剑柄,没说话。
谢玄暮习惯了剑痴师妹时常思绪游移的状态,也没多看。
卢远鸿再不敢玩笑,他神情肃然,抬手道:“骊城的安危便依仗二位了。”
山门之前,飞舟跃然于方坪上。
青云宗的弟子察觉到了不寻常的意味,因此格外好奇。
“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估计是。你看,谢师兄向来是只管着宗门事务,并不接任务的。”下山也是捞人。
“哎,那人是不是骊城城主?三十年前,我还和他一道在灵犀宫上过课!”
说话的青年观之二十六七,而卢远鸿已是鬓边微霜的模样。
大道里的长生,便在这一刻泾渭分明。
飞舟缓缓升起,划进青云宗前茫茫的云海。白鹤长唳,飞过苍松,羽翼上落满了昭昭的日光。
结云庐里,少年探出一截细瘦的手。白鹤落在西窗,用喙轻啄了下他的指尖。
“这次,又是一起去的吗?”